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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有媒體報道,四川省巴中市巴州區白廟鄉政府公示今年1月及2月份的公務開支明細表,詳細地記錄了每分錢的公務花費,而且連招待上級官員煙酒錢、買信紙花費的1元、5角,都悉數公布,此事被網友稱為『政府全裸第一例』。
此事經報道後,引起社會廣泛熱議,『這一舉動是否又是政治作秀』、『公示的賬目是否真實』、『政府支出賬目公開是如何做到的』、『這一舉措是否能維持下去並給予推廣』等問題,成為了公眾議論的焦點。
『網絡公示前兩個月我們就向群眾公示了賬目』
『我們這兒由於地理位置較偏僻,發展滯後。』今天下午,記者來到白廟鄉,該鄉鄉長歐明向記者介紹,全鄉11個村(居)委會、64個村(居)民小組,共有1萬多人口,平均海撥1100米。2009年,全鄉農民人均純收入3393元,屬典型的邊遠貧窮鄉,經濟運行主要靠財政轉移支付。2009年,全鄉財政收入總計1000.5766萬元。
隨後,記者在鄉裡幾位工作人員的帶領下,就該鄉公開財務支出一事走訪了部分街道居民和村民。
白廟鄉院壩梁村老黨員陳其伍對記者說:『我知道這個事情,鄉上1月份開始就在搞公示欄,我們心中的猜疑沒有了,對政府的信賴度也提高了。』
白廟鄉照山村支部書記陳正林說:『我們的財政支出公開,是為了讓老百姓能看到實實在在的賬目,而不是網上「走秀」。因為我們早在網絡公示之前,就已經向群眾公示了賬目。對老百姓來說,財政預算與財政支出是一個神秘而且遙不可及的事情。現在鄉級財務公開的同時,各村級組織也實行了村級財務公開,村級組織不能新增債務。而且,我們不僅僅是在網上公開,政府還用展板的形式開設了專欄。政府在財務方面透明了,公開後,老百姓對村上工作的支持和信賴度明顯增強。』
記者在村裡走訪後,剛回到街道上,不少居民聽聞有記者來采訪,紛至沓來。
『財政預決算及每筆開支都公開,在以前是聞所未聞的事。過去鄉政府搞的是「包包賬」,不僅老百姓不曉得,連我這個黨代表也不曉得。21年了,我屆屆都是黨代表,就是從沒看到政府把財政支出公開過。現在終於開了眼界。』鄉黨代表李秋生說。
該鄉較有威望的退休老乾部代表李長文感慨道,他參加工作45年來,第一次看到政府把公用經費支出和村乾部的工資、辦公經費公布出來。
61歲的老大娘曹映珍動了感情:『我建議解決好老百姓的飲水難問題,每年春季白廟鄉缺水,老百姓到河裡去背水,老年人只能背10斤。我要問問政府,改革開放30年了,我們的生活條件為什麼還是這麼差?』
白廟鄉黨委書記張映上立即作答:『沒有解決好老百姓的飲水難問題,我感到非常慚愧。我們的財政資金全靠轉移支付,我們公開財政預算的目的,就是想讓老百姓來給政府提建議,把最有限的財力用在刀刃上,解決老百姓最需要解決的問題。』
白廟鄉政府為何『裸奔』
白廟鄉財務支出『裸奔』事件之所以引起關注,就是因為白廟鄉政府『裸』了,而其他政府沒有『裸』。白廟鄉政府為什麼敢於『裸』,這成了所有人關心的一個問題。
『主要是兩個原因。』白廟鄉黨委書記張映上在接受中國青年報記者采訪時說。
『第一是因為大環境使然,從國家到省市區各級領導都要求進行政務公開,要求「讓權力在陽光下運作」。我想那陽光肯定是指要拿出來曬,把沒見過光的東西拿出來曬。』
『第二是因為在以前的一次民主意識與財務公開的會議上,我們市委組織部的副部長王國旗對我說,「張書記,你那兒的公開都公開到了這程度了,你能不能把你的財務支出也公開出來呢?」我跟你說實在的,這個問題我已經想了6年了,這次就是不謀而合。我就回答說,「行啊」。』
『從您個人角度來講,您為什麼會有公開政府財政支出的想法?』
『從2003年開始,我擔任過巴州區中興鄉的鄉長,也擔任過同區的大和鄉的鄉長。那時,我常聽到對我們的政府、乾部的謠傳,謠傳說所有當官的全是腐敗分子,甚至有幾次出行時也聽到周圍乘客說這類的話。對於這種謠傳,我覺得,任何托詞和辯解都是無力的,事實勝於雄辯,將政府財務信息公開,便能消除這個誤會。』現年36歲的張映上說,『而且,這樣做也能得到老百姓的信任,畢竟這個錢是老百姓的錢。我們只不過是受百姓委托管理賬目,老百姓不知道自己錢的去向,他就有懷疑乾部的理由,這是可以理解的。』
『那麼您以前有沒有被老百姓懷疑過?』記者問。
『呃,以前是有的,比如說有時吃了飯以後啊,或者有些事情我沒有辦好的時候,老百姓就會說一些不很舒服的話。我與他們同車的時候也辯解過,但,還是事實勝於雄辯吧。』張映上說,『包括我們在政府信息網站上公布的個人工資信息啊等等,都是為了如此。』
『為什麼連礦泉水費、信封費這些數額並不是很大的支出,也進行分類公開呢?』記者問。
張映上回答:『就是為了能讓老百姓看清楚。假如就是籠統地分成招待費、辦公費什麼的,那只能讓別人知道個總錢數,起不到讓老百姓明白政府如何花錢的作用。當然,我們在這一方面也做得不好,有些本來應屬會務開支的,我們算到了接待的那一欄裡,這也造成了不少網友的誤會,認為請客佔的錢太多了。不過,他們的質疑也是出於好心啦。』
『總而言之,我們佔到了天時——大環境的要求,地利——我們各級領導的支持,人和——在我提出公開鄉政府財務支出這個事情的時候,鄉裡的同事們、群眾們都肯定,所以這事就水到渠成了。』張映上說。
如此『裸』賬能『裸』多久
白廟鄉公開財務的做法,3月中旬經網友在論壇上發帖後,迅速在網絡上走紅,並引起不少媒體的關注。大多數讀者盛贊這種做法。他們認為,盡管公示的內容還不夠完善,但敢於『裸奔』,即使第一次做得不好,群眾也能理解,就怕政府連『裸』的勇氣都沒有。
不過,擔懮和質疑也是存在的。
部分網友認為,『這鄉政府的賬目還不是鄉政府自己做的,想怎麼做就怎麼做,難道請領導吃頓「天價飯」,政府也敢寫到公示的賬目裡?』
對此,白廟鄉紀委書記陳加纔表示,『我們每一筆財政支出都執行公務費開支公示制度以後,政府的財務支出有3人證明,紀委簽證纔能報銷。所以,賬目是在紀委的檢查之下報銷的。同時,報銷的數額根據上網公示的數額來結算。』
張映上補充道,『這種情況不會出現,我們的一切支出都是公開的。此外,鄉政府的財政收入也是公開的,大家拿收入和支出去計算一下,便知賬目是真是假。』
陳加纔還告訴記者,鄉政府財務支出公示以後,雖然獲得了群眾的信任,但鄉紀委接到的投訴和舉報反而增多了一些。『大多數是關於鄉政府接待費用過高的反映。但沒辦法,公示的兩個月正好是各部門視察工作的「旺季」,而且我們在計算賬目過程中,把一部分會議費用劃到接待費用的目錄底下了,這就顯得接待費用稍高了一些。』
也許就如一位網友留言的那樣,『東西壞了,把它晾出來,也許一時味道大點,但最後還能回到正常狀態;要是使勁捂著,味道是沒有了,但東西也會爛掉。』
還有部分讀者擔心,白廟鄉這樣全方位地公開政府支出,連請上級部門抽一包煙、買瓶水都公示,那麼,以後上級部門就不敢來吃吃喝喝了,該給白廟鄉的利益就可能不給了,白廟鄉的工作將很難開展。大家擔心,白廟鄉這樣的做法不能夠長久。
『巴中的大環境是好的,我們的市委書記李仲彬一到巴中工作時就說,共產黨執政,必須堅持讓權力在陽光下運行,黨委政府所做的一切事情都要公開透明,接受群眾監督,纔會得到群眾的理解和支持。我相信我們這樣做,老百姓會理解,上級領導部門也會理解。財務只有公開了,纔便於發現問題和解決問題。』面對質疑,白廟鄉黨委書記張映上這樣回答,『反正我在等待。』
『您在等待什麼呢?』記者問。
『反正我在等待。』回答一字未變。
據了解,白廟鄉政府公開財務的做法,受到當地群眾和乾部的好評。今天下午,記者電話連線了巴中市委書記、市人大主任李仲彬,他認為,該做法是全市探索擴大基層民主和陽光政務的有益嘗試,值得借鑒和推廣。
預算不是國家機密
中國政法大學教授、憲政研究所所長蔡定劍教授在接受中國青年報記者采訪時說:『聽聞這一消息,我感到非常興奮!』
『政府預算和公務開支的公開,是建設透明政府、責任政府的第一步,也是極關鍵的一步。』蔡定劍教授肯定了白廟鄉政府的這一嘗試,『實現對政府公務開支的制度化監督,纔能對政府和官員們的行為起到規范作用。』
蔡定劍教授認為政府財務公開這一舉措具有在全國范圍內推廣的意義,但仍要強調其步驟性。『在落後地區,人們的觀念較為落後,但從實踐成果來看,在這些地區政府財務公開的阻力更小、做得更好。而在發達地區,由於官員的個人利益、社會收入差距大、公務消費水平高等原因,導致公開政府財務遭遇更大的阻力。「政府全裸第一例」具有很好的借鑒意義,可以在不發達地區先行試點,這樣可以對發達地區的進一步改革起到鞭策作用。』
2009年10月,上海市財政局曾稱:『政府預算是國家機密,不能公開。』蔡定劍教授認為,『政府預算是國家機密』的說法早就過時了。『首先,政府預算公開,已經成為一個現代政府、文明政府和責任政府必須具備的常識;第二,中央在兩會期間已經明確表態,全國人大代表、全國人大常委會預算工作委員會主任高強指出:「預算資金是公共資金,取之於民,而用之於民。預算公開是應有之意。」第三,從法理的角度上來說,政府的財務也應公開,這是憲法賦予人民的知情權。』
曾有學者表示:『政府預算和開支的公開有一定風險性。』蔡定劍教授對此發表了自己的看法:『在當前這種社會現狀下,一下子做到徹底公開政府預算和開支的確是有風險的。這是因為現實環境中,盜用或濫用公費、「三公」(公車、公款消費、公費出國)消費高、政府自肥的現象很多,一下子徹底公開所有信息,百姓的意見會較大。但是正是由於存在這樣的社會現狀,為了社會的穩定發展,政府更應該用逐步公開預算和開支的做法來規范自己的行為。比如「三公」開支的逐步公開,勢必會給政府和官員們帶來壓力,使其逐漸壓縮「三公」消費。』蔡教授主張政府預算和開支必須有目標、有計劃地逐步公開。
蔡教授表示,盡管政府預算和開支公開面臨著較大的阻力,卻是大勢所趨。『政府預算和開支的公開實施起來阻力很大,會遭到一些既得利益者的阻撓,但逐步公開政府預算和開支,會迫使他們的行為有所改觀。
『這是一個好的起點,我對公開政府預算和開支這一政策的前景滿懷希望。進一步完善這一政策,就要發揮好人大的作用,首先建立起規范、透明的預算和開支制度,在此前提下再完善監督制度。』蔡教授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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