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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一生只乾過兩件農事:面朝黃土耕作,仰臉修剪果樹。於我而言,『父親』只是他的身份,我對他一直敬而遠之。他那張因生活拮據而愁苦的臉,簡直讓我不敢直視,總覺得那是因我而起。
上學時,一年兩次的家長會,父親再累也是必去的。其實我不想讓他去,不想讓老師看到那張愁苦的臉,但是我沒辦法阻止,更不敢說出來。我一直覺得父親乾農活那麼累還去開家長會是有原因的:我是每次家長會老師表揚的對象,父親是想借此舒展他那緊鎖的眉頭。
但是有一次期末考試我考砸了。家長會結束後,父親怒氣衝衝挑開門簾跨進屋,甩出的一句話令我至今難忘:『頭發長見識短的東西!』
至今縈繞在耳邊的,還有他說話時的語氣。
父親整日埋頭於農活,不善言語,從來沒過問過我的學習,他拿開家長會作為他的榮耀(過去我一直這樣認為),但他對我從來不見有只言片語的誇獎。只此一次沒考好,竟招致父親如此粗聲惡語。我的心沈到谷底,冷到了冰點,原本就不親近,如今變成了疏遠;以前的敬而遠之,變成了沒來由的憎惡。
我憎惡父親說的那句話,並因此還憎惡我的一頭長發,感覺是它讓父親抓到了我學習成績下降的把柄。我覺得當時我那長長的馬尾辮成為了我的恥辱,像一顆釘子一樣釘在我的腦後,使我頭皮發麻。我下決心絕不再讓父親有說那句話的機會。當晚,我讓媽媽剪掉了我的長發,修理成那個年代稱為『青年頭』的頭型。並暗暗發誓:我要先長見識,再長頭發。自那以後,我不敢在學習上有任何的疏漏。
多年後的今天,當我壯志得酬,蒙在心底的塵埃,一朝被擦拭,竟令我心酸不已。我擁有一位有見識的父親。他沈默寡言,卻一語驚人,他的一句話震醒了我,改變了我的生活。我也曾想象如果沒有父親的那句話,我將過著怎樣的生活。如果我對自己的生活狀況還有些許滿意的話,我應該感謝我的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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