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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食住行,『衣』排在『食』的前頭,可見芸芸眾女為了穿起衣服來好看而在嘴上克扣自己是有理論依據的。
體重減輕一斤,腰圍下去一寸,都能讓一個女人立時感到心中一喜,眼前一亮,天地為之遼闊,空氣為之清新,跳下磅秤扔下皮尺大聲宣布:我瘦了!這句話若印在紙上,大概得動用黑體字。若是洋女說英文,一定全是大寫字母。在日日重復,難得有意外和驚喜的生活裡,沒有比體重的上落更能讓人感受到無傷大雅的、安全的得而復失、失而復得等等喜怒哀樂的情緒了。
常年節食,吃東西下肚總會有犯罪感。面對一盤梅菜扣肉的思想斗爭、患得患失,不亞於莎大師筆下的丹麥王子。晚上一邊看言情劇一邊吃晚飯,細胳膊細腿細腰的女主角一出現,面前的兩菜一湯馬上就味同嚼蠟,食不下咽。
還從網上下了兩份食物熱量表,試圖計算自己吃下去多少卡路裡,夠了1200就打住——然而天下沒有十全十美的熱量表。我找到這兩個已經算是不錯的,包括了小籠包和肉絲面,然而,誰告訴我街邊小店的美味餡餅是多少卡?午飯老媽燒了四個菜,我每樣動了幾筷子,又折合多少卡?
於是逢吃頓飽飯,必有一個說法——比如這頓是老媽包的餃子,若只吃十來個,未免有違孝道;再比如今天過生日,又老了一歲,必得大吃一頓壓驚;因此家裡從民族節日到西方節日逢節必過,一家三口的生日自不必說,結婚紀念日吃過了,又硬派出一個『相識紀念日』來下館子,實在是想吃一頓飽飯,不得不挖地三尺地尋找可以自圓其說的借口。
一生中唯一不必為吃找借口的時期是懷孕的時候,借口現成擺在肚子裡:不能讓孩子輸在起跑線上,再餓不能餓孩子,一個人吃兩個人長……心安理得地大吃十個月,體重飆上去三四十斤,孩子生下來一稱,不過五六斤,多餘的脂肪還得餓著肚子流著汗往下減。
也有天賦異稟的人。單位有位年紀跟我差不多的女同事,腰圍常年維持一尺七的夢幻數字。然而人家並不節食,聚餐時若不幸跟她同一張桌子,看她毫無顧忌地大吃二喝,心中油然而生惡念,像電視節目《猜猜猜》裡的兩個女主持看到美女嘉賓時常咬牙切齒說的一樣:真的好想扁你一頓。
袁枚《隨園詩話補遺》裡有個好玩的故事,天下節食的女生應該都有共鳴:有人送給得心大師四十顆雞蛋,大師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旁邊有人見了訕笑著說:『佛教徒戒葷腥,不吃禽畜,雞蛋孕育著一條生命呀,也該在禁食之列吧?』得心大師聽了,歉然一笑,寫了一首偈語自解:『混沌乾坤一口包,也無皮血也無毛,老僧帶爾西天去,免在人間受一刀。』——看看,這纔是為吃找借口的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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