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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回到了省城,我准備打入那家黑酒吧上班
這時候,我還沒有意識到省級報社和縣級報社的差別,我以為全國的報社都是一樣的,我相信只要依靠我的實力,一定能闖出一片天地。那天晚上我只接到了一單活,然後就回家了。我睡在那間門口寫著『意志戰勝一切』的房間裡,很長時間都難以入睡,我在想著面試會問些什麼問題,我該如何回答。我設想著我就是那家報社的副總編,我會問些什麼呢?我從包裡取出自己的作品剪貼本,看了一遍又一遍。我不知道這些自己精心寫作的作品,能否給自己找到一份合適的工作。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坐上了去那家縣級市的火車,然後,來到了那家報社。
那家報社有一幢十層的樓房,樓下的幾層是他們的辦公室,樓上的幾層租給了安利公司和幾家保險公司。真沒想到一家縣級報社居然有這樣的實力。在大堂填寫好了資料後,保安將我帶到了三樓的副總編辦公室。
副總編頭上是一片不毛之地,光禿禿的,就像是葫蘆瓢,閃爍著叡智的光芒。副總編頭顱又圓又大,像地球儀一樣壓在細細的脖頸上,讓人擔心隨時會被壓折。這副形象完全就是影視中經常出現的黑社會老大。可是副總編態度很和藹,笑容可掬,彬彬有禮,實在對不起他這種威猛的頭顱和發型。一副近視鏡架在他敦敦實實的鼻梁上,顯得很滑稽。
副總編說:『你的情況,張館長都向我介紹過了,今天讓你來看看,看我們這裡怎麼樣?』
我莫名其妙:『張館長是誰?』
副總編笑著說:『你還不知道啊,他說他坐過你的三輪車。』
哦,原來那個50多歲的男子,要求我送他去火車站的男子,就是張館長。副總編說:『他是我們這裡文化館的館長。』
於是我就說了那天晚上的奇遇,我在路燈下看書,我拉著張館長沿著江邊大道騎行,我說起了我當時的處境。
副總編一直很認真地聽著,然後,他很誠懇地說:『留在這裡吧,我們馬上就要改版,要由4個版面增加到8個版面。我們需要像你這樣的記者。』
我點點頭。其實當時我已經無路可走了。那時候的報社招聘還沒有通過電腦實行,招聘的方式還很原始,一是在報紙上登招聘啟事,二是依靠人介紹,三是從自己找上門的人中篩選。
副總編帶著我從報社一樓走到三樓,從總編室走到了采訪部。他指著采訪部裡一張空著的桌子說:『你來了後,就坐在這張辦公桌旁。』
我深受感動。
當天中午,副總編叫來了采訪部正副主任一起陪同我吃飯,那一桌豐盛的飯菜讓我喉結不由自主地蠕動。很長時間也沒有吃過這些了。那油光光的紅燒肉,流著油汁的雞塊,像鉤子一樣勾住了我的眼睛,讓我的眼睛挪不動一寸。可是我竭力壓抑著洶湧澎湃的食欲,強行咽下奔騰而出的唾液,我想:咱是文化人,文化人就要有文化人的樣子,不能讓人笑話。
飯桌上,我纔知道,副總編姓趙,兩個主任,正的姓孫,副的姓王。這家報社的總編、社長一人兼任,平時很少來上班。
兩天後,我來到這家縣級報社上班了。想起當初從北方縣級公務員,來到南方縣級報社當臨時工(那時候的報社很少簽合同,所有聘用人員都按照臨時工對待),感覺命運真是和我開了一個玩笑。但是,我現在已經沒有什麼祈求了,我只盼望著能夠多賺錢,給家中多寄錢,能夠讓自己的生活平平安安,我就徹底滿足了。
報社暫時還是四個版面,頭版是市委書記、市長的活動專版,去了哪裡,發表了什麼重要講話,陪同的人都有誰。二版是部門動態,哪個局長主持召開了什麼重要會議,哪個局長下鄉訪貧問苦。三版是專題,歌頌部門和鄉鎮的豐功偉績,其實就是一句話,幾個數字的事情,硬要擴充為一個整版四五千字。這些數字是否真實,恐怕只有部門領導知道。這個版面是收費的。四版是要聞,登載從網上搜索到的前一天國際國內大事。
這種充滿了垃圾內容的報紙天天出,而領導們的講話天天都是重要的,部門的會議也天天都是重要的。這樣的報紙不到一分鍾就能翻完,而文字讀不到三行就讓人腦殼疼痛。這樣的報紙有人買嗎?報社為什麼會有這樣大的經濟實力?不但蓋了這幢高達十層的樓房,而且每個人工資都很不錯。
我想起了當初在北方縣城當公務員的日子,那時候,每年11月,就會召開一個全縣部門參加的會議,會議內容就是征訂報刊,縣級的日報必須訂閱,必須完成多少份的訂閱,這些錢可以在縣財政報銷。其實,縣級報社為什麼富裕?富裕的原因就是財政撥款,自己創收。想想看,這樣的經營模式,想不富裕都難。
但是,一個小小的縣域,幾十萬人,又會有多少新聞需要每天報道每天出版?這樣做的結果是,除了浪費紙張和油墨之外,還制造了大量的廢紙,讓廢品收購站的老板笑逐顏開。
報社這次招聘了十幾個人,而報紙還沒有擴版。新來的人整天無所事事。我向趙總提出,想把酒托的暗訪做完。趙總很感興趣,他說這纔是真正的新聞。他特批了500元的活動經費,讓我打入酒托內部。
我專門剃了一個光頭,看著鏡中的自己和以前的自己判若兩人,兩頰也長出了肉,皮膚也變白了,估計那家黑酒吧的人不會認出我來,他們每天會接觸多少人啊,肯定早就忘記了我。我又回到了省城,我准備打入那家黑酒吧上班。
酒托的背後是黑酒吧。黑酒吧和酒托沆瀣一氣,坐地分贓。但是,他們又是怎麼分贓的?
我走進了那家酒吧,那家酒吧沒有任何變化,酒吧的周圍還是散落著一些穿著老虎『工作服』的打手,他們夾雜在來來往往的人群中,就像沙子夾雜在小米中,想要辨認都很難。酒吧裡面還是那些穿著黃色T恤假扮服務員的打手。我說著東北話,我說我想來找工作,剛剛從東北來到這座城市。
一名服務生說:『我們不要人。』
我說:『我以前在酒吧乾過,還當過鍵盤手。』
服務生驚訝了,他問:『什麼是鍵盤手?』
我說:『像你們這樣辛辛苦苦地等人來喝酒,能賺幾個錢?俺們老家那旮旯都是帶人進來喝酒的。』
服務生說:『你等等。』然後,他進了裡面的一間房子裡。
過了幾分鍾,出來了一個身材高大的男子,臉上有幾道藍色的疤痕。後來我想,這個男子可能是被人控制後,用小刀在臉上劃了幾道,然後灑上藍墨水,後來就成了這幾道藍色的疤痕。
這個男子已經純屬黑社會了,他的身上散發著一種邪氣和殺氣,讓人恐懼。他和我們副總編不一樣,我們的副總編只是貌似黑社會,面目凶惡,內心善良。
藍疤痕的眼光像毒蛇一樣,散發著?人的光,他問:『為什麼要來我們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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