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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3年元旦,《人民日報》新年獻詞中,傳達了毛澤東的最新指示『深挖洞、廣積糧、不稱霸』。是對那一階段國家生存發展戰略的高度概括,比原來的『備戰備荒為人民』通俗易懂,也更具體化了。
中蘇兩國兄弟鬩牆,勃列日涅夫趁美國陷入越戰泥潭,到處插手,在我國邊界陳兵百萬,大軍壓境,不斷搞摩擦,甚至擦出了珍寶島的戰爭火花。相傳還向西方動議,對中國方興未艾的核力量『動外科手術』。毛澤東將朱元璋的『高築牆,廣積糧,緩稱王』策略拿過來古為今用。這句九字箴言,作為基本國策層層布置下來,形成一個全民挖洞的高潮。
任務下達到文藝組,老八路們摩拳擦掌。我們這個大院,原來是農業機械化學校,安插進了文藝組、文化局、教育局、出版局、休乾所等幾個小單位,聯合起來挖地道,也不是人防工程的主乾道,只是一個分支。
施工口選在一座大樓後面的空地上,旁邊支起高高的苫布,遮人耳目。先挖一口豎井,直徑1.5米。原始勞動工具,一鎬一?,愚公移山,螞蟻啃骨頭。挖到三米深以後,井口安上支架、滑輪,用吊斗往上提土,算是機械化了。挖夠10米,再向兩面橫挖,纔是真正的地道,寬1.5米,高2米,隔幾步留一個燈龕,隔幾丈留一個貓耳洞,還有廁所、貯藏室。
那時我三十歲出頭,人高馬大,被稱作文藝組第一條好漢。乾活不會耍滑,手上起泡,用膠布貼上,慢慢地血泡磨成老繭。出大力流大汗,一頓吃一斤糧票的乾糧,一個月定量只有30斤,『後方』的人就勒緊褲帶支援。到了五月,洞裡潮濕,洞壁掛滿水珠,人體掛滿汗珠,就脫了上衣,甩開膀子乾。這時毛主席的口號被改作『深挖洞,光脊梁,不怕髒』。
挖著挖著,鎬頭碰到了石頭,濺起火星。不光石頭,還有水泥塊,鏽了的鐵絲網,罐頭皮,美國制造的。魏主任分析是1947年解放石門時,國民黨守軍的戰壕,那時的石崗大街和北馬路還是郊區,市中心只限於火車站周圍和中山路兩側。老魏參加過石門戰役,敵人壁壘森嚴。工事密如蛛網,多少戰友犧牲在這裡。新的火星引爆了他胸中舊的仇恨,眼前的地道和二十多年前的工事接上了茬,當年的魏連長又像聽到衝鋒號一樣,率領我們打起了衝鋒,殺紅了眼,身先士卒。可是突擊行動加速了傷號和減員,我最後一個撤下火線。怎麼辦呢。長期行動,也已使地道無密可保,不如『降低資質』,讓一些出身、歷史有點『問題』的同志補充兵員,不搞『唯成分論』了,還美其名曰『全民皆兵』,匹夫有責。
我退下來後,也不大關心深挖洞的事了。據說若乾年後,『人防』工程基本完成。城市下面又興起一個街市,四通八達,指揮所,作戰部,『五防三通』,能攻能守,是地下長城,是新的八陣圖。據說工程浩大,投資上百億,挖出來的坑道能繞地球幾圈。
當然這些地道,後來並沒有派上用場,時間久了,廢物利用,有的做了地下商場、地下倉庫。相鄰的一所工廠子弟學校,地下工事被孩子們用來捉迷藏。我付出許多血汗的那一段,被一個商販儲存香蕉,家人買了我也絕對不吃,看一眼,腰肌勞損病就犯了。
『深挖洞,廣積糧,不稱霸』,至今已褪去了時代色彩,被中外眾多的企業家、金融家運用在發展經濟和商戰上。連印度也在邊界上開挖隧道。可見這九字箴言,已經變成人類共享的一種智慧結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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