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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黑下來,像一塊巨大的琥珀將我們嵌入其中。光與聲在游移,孩子的心像敏感的雷達,捕捉蛛絲馬跡,捕捉夏夜裡發生的奇跡。
夏夜,是一位魔術師,先渲染一片黑色。繼而,這片黑色猶如黑布一抖,驀然間,在天上撒下點點的星星,在地上拋出閃閃的螢火蟲。熱氣在田疇上昇騰,水稻在熟睡,螢火蟲一眨一眨,不知在尋找什麼。
我們每個人帶一只玻璃瓶,在青草與水珠鋪滿的田埂狂奔,我們是螢火蟲的殺手。當螢火蟲填滿這只小瓶子,瓶子變得通體透亮,放在眼前,照亮了臉;合在掌心,照透了骨骼和筋絡;系一根線,提著在腳前走,照亮了崎嶇的道路。
奇跡發生在池塘邊。老牛蛙始終扮演帕瓦羅蒂,它要在大幕拉開時,第一個演唱。這只牛蛙一定是公的,蹲在池塘最深的洞穴。它一吊嗓子,就引起一陣『女粉絲』的騷動。呱呱,唧唧,顯然是母蛙的竊竊私語,評頭論足。可是,它與粉絲團唱和時,多次遭遇強手電光的照射,瞬間傻了眼,於是有了七擒七縱。孩子們的聽覺裡,離不開它的美聲,眾聲也離不開它的領唱。
有時候,奇跡來自一條尋常的水溝。星光下,一群小魚和小蝦弄出窸窸窣窣的水響。有月光時,它們力爭上游;如果月亮躲到了雲裡,一場喧囂演變成了秘密集會。鬧翻的時候,又會上演一場兵變,魚欲主宰乾坤擺動大尾,蝦像勇士挺著長矛,蟹提兩把鉗子,看上去很猛很犀利。拿一張漁網或者一個簸箕,撈下去,撈上來,小魚和小蝦跳躍於其上,它們發亮的鱗片在月光下閃耀,一個孩子收獲的不僅是口福。
水果成熟的氣息,也會在夏夜奇跡般地傳遞給我們的嗅覺。左鄰的桃子,右捨的李子,在燥熱的夏夜,猶如待字閨中的女孩,漲紅了面皮。黑夜是最好的掩護,上樹,采摘,傳遞,被發現,被追趕,逃離。轉眼間,樹上的桃子奇跡般地落在我們的掌中。為了掌中的這點『奇跡』,往往需要逃逸數裡……
夏夜,奇跡像野花一樣隨處盛開。你聽,一聲咳嗽,幾聲犬吠,夜色中走來一個人,或許,這個人——就是來跟你講一段不遠處已經發生,或正在發生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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