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還會有這樣的婚姻和這樣的女子？剛得到線索時，我真的是想象不出。在婚戀幾乎無限自由的今天，雨為何還要苦守這名存實亡的婚姻？兩個人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她又會是什麼樣子的女人？

　　我很相信第一眼的直覺，她颯麗、心直口快，很有主見的樣子。和她在這件事情上的無法決絕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這更讓故事生出許多懸念。

　　傾訴人，雨，34歲，正在經歷七年之癢。可她的這七年，可以說從一開始就埋下了病根。她和老公程一直沒有夫妻生活，她去檢查過，沒病，可他卻始終不肯去檢查。不僅如此，除了工作還行，他幾乎沒有一點讓她滿意。現在，他們只是生活在一間屋子裡的陌生人。

　　之所以不分開，她一是怕人笑話，二是因為考慮到父母和將來。

　　看我打開錄音筆，雨有些不安。我說只是做個備份，稿子寫完就刪，她纔開口。

　　程只是我在法律上的丈夫，其他的什麼都不是。

　　你不會笑話我對吧？我知道，這事兒從一個女人嘴裡說出來是挺難為情的。是的，結婚七年了，我還是處女。最開始我們還試過，可我老公程總是不行。最近這五年，我們連這也省了，每天睡在一張床上，你看我我看你。我心裡特別涼，感覺枕頭都是冰的。他倒什麼事兒也沒有，總是倒頭就睡，還打呼嚕，就跟旁邊躺根木頭似的。可我不是木頭，我是人啊，是一個需要愛的女人啊。

　　這一切都是從新婚之夜開始的，其實根本就不是什麼新婚之夜，因為他一進門就說忙了一天累死了，先睡了，留下我傻愣了半天，心想他說得也對，就洗了澡，也睡了。第二天，當我害羞地要把自己交給他時，他卻始終沒辦法進行下去，說自己也是第一次，沒有經驗，過幾天就好了。我一個新娘子，總不能為這發脾氣吧，也沒多想。誰知之後一個星期都是這樣，有一天，他居然說，既然這樣，我也別耽誤你，不行咱就離婚吧。那時結婚還不到十天啊。我問他為什麼會這樣？是不是隱瞞了什麼？他死活不承認，說沒准兒哪天就好了。我問他這麼輕易提出離婚算什麼？他不說話。我讓他去看病，他居然跳起來說，我沒病，看什麼？

　　我唯一的感覺就是，自己被騙了。

　　那陣子為了讓程看病，我真的是軟硬兼施，可偏偏他是個軟硬不吃的人。最後我沒辦法，跑到藥店去給他買各種補品。雖然我不知道是不是對癥，可總比什麼也不做強吧。他根本不吃，還說有錢買這些，不如給他買煙買酒。現在我早就不買藥了，最初那點兒希望都讓他耗沒了。

　　雨面無表情，聲音很低很小，像是在說別人的事情。

　　什麼樣的家庭就有什麼樣的兒女，他們家的事兒都太怪了。

　　前兩年，我們天天吵。後五年，我們幾乎沒話。我不知道跟程說什麼，他除了上班下班，就是玩電腦，看電視，還經常沒心沒肺地跟著裡面的情節笑起來沒完。你說他怎麼就不知道愁呢？而且他這個人一點兒生活能力都沒有，什麼也不會做，衣服要是我不給他洗，能放餿了。現在，我不給他洗了，他就拿給他媽洗，連內衣都拿。你說他有多窩囊。嘴還特別刁，這不吃那不吃，恨不得頓頓下飯館，一年四季水果就沒斷過，可從來也不問問我愛吃什麼。以前是我做飯，現在他回他媽家吃，我回我媽家吃，就晚上回去睡個覺。

　　別看什麼都不會乾，程的脾氣還特大，而且是那種狗脾氣，小事兒說急就急，喊，還摔東西，跟女的似的，大事兒倒沒主意了。這些年不吵了，我落個清淨。

　　最讓我忍受不了的就是財迷。除了吃，他什麼都嫌貴。剛結婚那會兒，我爸媽給我們買了個空氣淨化器，怕裝修味道不好。他不讓用，說費電。有一次，我爸換眼鏡，不到五百，我掏的。他知道以後不乾了，說的更不是人話，都那麼大歲數了，配那麼貴的乾嘛，還能用幾年？打那起，我就把工資卡還他了，以後咱各過各的。

　　要說還有一點兒可取之處，就是程在工作上還算有上進心，也挺會處關系。可怎麼一到生活中他就變這樣了呢？要我說，都是他媽給慣的。有一回他媽做著半截飯心髒不好受，站那兒半天沒動地，他愣是坐沙發上看報紙，跟沒看見一樣。我趕緊跑過去，喊他過來搭把手。他媽愣說，別叫他別叫他，我沒事兒。現在除了過年，我幾乎不去他們家，他也很少在我們家露面。

　　提到他們家，我也覺得有一種受騙的感覺。程還有個弟弟，在他半年後結的婚，一直沒孩子，前年領養了個男孩兒。我問他這是怎麼回事兒，他說讓我少管，這是人家的生活方式。簡直是拿我當傻子，只聽說過不要孩子是生活方式，哪有領養孩子是生活方式的？我想根本就是他弟弟也有問題。最讓我想不通的是，他媽對兩個兒子沒後一點兒也不在乎。頭兩年我跟他媽談過好多次，讓她勸勸他去看病。他媽反倒說我給他壓力太大了，自己兒子怎麼可能有病。

　　外面悶熱難耐，雨卻說自己冷，不知是不是茶室空調太低的緣故。

　　我好像從來沒為自己活過，也沒人想知道我心裡每天都想些什麼。

　　程說就這麼過吧，反正外人看來還是個家。雖然對他早就沒了感情，可我還是默認了這種過法。現在我是連根針都不會往家買的，因為那根本不是家。但我也不會離婚。

　　我怕離婚，怕人家知道我們離婚的原因，怕人家說，你看這女人，歲數也不小了，還這麼在乎這事兒。再說，我怎麼跟爸媽說我離婚的理由？本來他們就覺得我結婚這麼長時間都沒孩子不正常，我一直說工作忙。離婚以後，我去哪兒？還回娘家嗎？我是不會回去的，一是我爸身體不好，肯定得生悶氣；二是因為我媽。

　　我還有個妹妹，我們就像一簾幽夢裡的綠萍和紫菱，妹妹漂亮聰明，工作也好，老公也好，而我在媽媽眼裡卻像丑小鴨，所以媽媽從小就偏愛妹妹。我結婚就是因為妹妹已經結婚了，我媽就開始催我。可當初我20出頭談朋友的時候，我媽不是嫌人家窮就是嫌人家長得難看，好像是我選的人，我媽就看不上。而妹妹第一次帶男朋友回來，我媽就喜歡的不行。其實，那人家裡條件和長相也很一般。我當時就覺得，我媽不過是愛屋及烏罷了。程是我媽托人幫我介紹的，為了不在家留太久，我很快就嫁了。這和妹妹滿心歡喜地嫁完全是兩碼事。

　　結果，我就嫁了這麼個人。如果我離了婚，回去住，我媽肯定覺得礙眼，又會生出好多話來。自己租房或買房？別說現在房價這麼貴，我買不起，就算買得起，以我媽的老腦筋，是絕不允許我獨居的。最關鍵的是，如果我離婚了，我媽在面子上肯定過不去，而對她來說，面子可比什麼都重要。

　　還有，一個離了婚的女人，還能尋找到真正愛自己的另一半嗎？這些我都不能不想。

　　雨的聲音哽咽了，使勁兒喝了一大口茶，但痛苦不是這麼容易咽下去的。

　　我已經老了，覺得現在就能看到自己往後幾十年的日子。

　　怎麼形容我現在的生活呢？就像只有一個程序的電腦，無論你按哪個鍵，出來的都是一樣的結果，時不常地還死機。但從外表根本看不出來，就是一般的電腦。還不能扔，要不別人會說你浪費。

　　沒有感情交流，沒有親密接觸，只有兩個沈默的人，在一個空間裡錯過，再錯過，永遠不會有交集。

　　有時想想，自己這輩子活得太苦了。哪個女人不想被疼愛？我也不是鐵人，我多想有一個男人能了解我、走近我、溫暖我。哪個女人不想做母親，有了孩子纔算個家啊。我都34歲了，就算現在懷上，也是高齡產婦了。看現在這情況，我這輩子算是沒指望了。

　　你知道嗎？我曾經被折磨得快瘋了，竟然想過跟別人生個孩子，然後說服程接受，跟外人說是他的。我還咒過他死，那樣我就可以名正言順地脫離苦海了。如果真能這樣的話，我也不會再做什麼選擇，而是想找個寺廟，做個帶發修行之人，度過餘生。

　　【說開去·假面與假想】

　　當身心都無法從婚姻中得到愉悅，不稱其為婚姻也罷。這一點，相信雨是清楚的，而且是清楚得很，不然也不會痛苦了。

　　可之所以只痛苦，不掙紮，皆因面子。沒錯，人活一張臉，但恰恰是說要活得有尊嚴。如雨這般的日子，恐怕只能算苟活了。這時的面子也不過是張假面而已。

　　為了自己的這張假面，看似是從自己的角度出發，實際上卻是在看別人的臉色，用別人的好惡左右自己的生活，不是沒了自我是什麼？

　　自我不是自私，而像雨這樣所謂的無我，卻是比自私還可怕的。

　　是的，捫心自問，在這個不再單純的年代，我們哪個不是被各色力量左右？誰又能做到完全的自我？可事關一個女人的尊嚴，還是放下假面，真正為自己活一次吧。

　　除了這張假面，雨對重新選擇之後的日子也顧忌多多。這個怎麼辦？那個該如何？沒錯，三思而後行是一個人成熟的標志，可有時候，太過成熟了，卻失去了最初的那股衝勁兒，變得故步自封起來。

　　當斷不斷，必受其亂。衝勁兒不是莽撞，而是一種拿得起放得下的灑脫。與其浪費許多年來假想以後怎麼辦，倒不如抓住美好的時光去經營未來。想總是虛幻的，行纔能看到希望。

　　何況，現在的婚姻幾乎已經變質了，哪怕將來不一定新鮮飽滿，要一顆能入口的果子總行吧。

　　本文僅為傾訴者個人傾訴，不代表本報立場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