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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6日,這一天是星期三。
上午,江青打電話要杜修賢到毛澤東住地游泳池。那是毛澤東曾經生活工作過的住宅,也是杜修賢非常熟悉的地方。
幾個月沒有來過了,今天猛然又來,杜修賢有一種說不出的親切感。走出門廳,轉到書房後面的草坪,可以看到綠茵茵的青草已經開始泛黃,褪去了水靈。他點燃一支煙,默默地感受著寧靜中的自然和淳朴。
漸漸,淒涼的秋風帶走了溫暖親切的感覺,留下的只是孤獨。風在樹梢上走過,發出『嘩嘩』的響聲,這是一種萬物都能聽懂的語言,它在告訴人們——毛澤東走了,永遠地走了!
盡管這是世界上最單調最原始的聲音,但杜修賢已經沈浸在深深的傷感之中。
汽車的喇叭聲打斷了他傷感的冥思。江青的『大紅旗』來了。他急忙返回門廳裡。
『老杜,你遲到了……』江青一進門就衝著他沒頭沒腦來了一句。先到一步的杜修賢還沒明白過來,江青的下一句就告訴了他所謂『遲到』的含意:『我們在這裡學「毛選」已經學了好幾天了,你今天纔第一次來學。』
不久,在毛澤東和江青身邊工作的人都陸續來了,不過他們已經學了幾天,七八個人將小小的過廳坐得滿滿的。有人給杜修賢遞了本『毛選』,他也照著他們翻到學習的頁碼,一臉虔誠認真的樣子。
『小李,你接著昨天的繼續往下念。』江青指了指身邊的工作人員說,『咦?學了好幾天,連一篇都沒有學完?』她翻開書自言自語地嘀咕。
他們的目光跟著朗讀聲一行一行地在書頁上移動,沒有幾行,江青一聲高腔,驚得大家都抬起了頭,朗讀聲戛然而止:『你們知道中央誰反對毛主席?』
大家面面相覷,誰也不敢搭她的話頭。她見眾人茫然的樣子似乎很開心,拍了一下大腿:『萬裡。』
杜修賢下意識地搖搖頭,江青脖子一直,朝他:『你不信?哼!告訴你們,誰反對主席我都知道。這種事休想瞞過我!』
她忿忿地望著大家,想得到贊同的共鳴,沈默許久,江青似乎察覺這是在『對牛彈琴』白費力氣,突然朝著小李呵斥:『念,往下念。誰叫你停的?念!』
顫抖的朗讀聲又響了起來……
臨到最後,江青叫小李停下來,她一個人大談起中央的局勢:『中央領導人的排列順序要按主席生前排列的排,誰也不能改動……誰要反對你們,不行,你們都是主席身邊的人,反對你們就是反對主席……中央有人想整我,我不怕!』
終於,江青講夠了講累了,發泄欲和宣講欲得到了滿足。她愉快地宣布:『今天就學習到這裡,和大家合影。明天繼續學習。』
此時她的心裡還裝著明天和許多個明天……
走出屋子,來到草坪前,江青一身藏青色的中山裝和一頂藍色男式便帽,給本來就不年輕的形象裡平添幾分陰陽怪氣的色彩。其實江青有一頭黝黑的短發,不戴帽子要精神得多。
她理所當然地站在大家的中間。杜修賢的鏡頭裡出現了戲劇性的變化:哪個鏡頭裡有江青的身影,哪個鏡頭裡的人物表情就異常嚴肅——雙足立正,兩臂僵直,肌肉緊繃,活像木偶薈萃。如果鏡頭裡沒有江青,大家的表情會活潑很多。
游泳池拍攝完後,杜修賢正准備離開。江青興致勃勃叫住他:『老杜,別走!我們一起去景山公園摘苹果,還要照一些照片。』話音剛落,她笑瞇瞇地坐進『大紅旗』裡『呼』地先走了。
工作人員坐著警衛局的面包車,跟著『大紅旗』駛出了中南海。
汽車從景山公園後門徑直開到一片苹果園旁。此時,夕陽柔和的光線裡揉進了淡淡的紅色。果園看上去好像快要融化似的,油亮翠綠的果樹抵不住秋天的誘惑,披上了碩果累累的金裝。
江青從汽車裡出來,非常得意地告訴杜修賢:『老杜,我們在這裡勞動了好幾次,特意留了幾棵樹今天摘,照些照片。老杜今天看你的啦!』
一棵碩大的苹果樹前,江青小心翼翼地踩上一個事先已經准備好的架子,旁邊的人七手八腳將她扶定,又在她的手邊掛了一個小竹籃,讓她放置采摘的苹果。
摘苹果可以算是勞動也可以算是享受,一種心理和生理的雙重享受,垂手而得的心理滿足和悠然打發歲月的生理滿足。
白皙的、保養極好的手握住粗糙的褐色樹乾,本身就是對比,一身素裝和燦爛紅顏的苹果,這又是對比——杜修賢拍下了對比的瞬間和對比的深思。
江青從林子出來,歡喜地給每人兩個苹果,說是要慰勞大家。她不知道,這是她人生中最後的自由時光。
摘自《毛澤東最後七年風雨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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