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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0年是我插隊的第二年。
1969年珍寶島事件後,全國的戰備正處在緊張階段。由於黃驊地處渤海邊上,部隊就征了民工在縣城修築一個地下工事,我是公社抽調民工中唯一的知青。那次修工事不但是八小時制,而且伙食的標准還很高。但好日子總是過得快,半個月的工程馬上就要結束了,卻遇上了撩撥思鄉之情的一幕,記得是一個黃昏。
那時農村還沒有電,縣城雖然有電,但沒有電視,也沒有其它娛樂活動,百無聊賴。一天晚飯後,昏黃的太陽還沒落山,我漫無目的地走出宿捨,就聽見有二胡聲隱隱約約地傳了過來,我很是驚奇,但卻沒有辨別出聲音的准確來源。在我西邊是一條延伸至城外的未完工的公路,我便沿著這條路向城外尋去。因為路還沒有修好,沒有往來車輛,只有我一個人在這段剛鋪好瀝青的路上走著,十分安靜,只聽見自己沙沙的腳步聲。二胡的聲音越來越清晰了,我很慶幸走對了方向。借著太陽下山前最後的餘暉,我看見路邊堆放的電線杆垛的最高處,一個人坐著在輕輕地晃動,而二胡聲就是從那裡傳過來的。我輕輕地走了過去,在離他有六七米的地方停了下來。我坐在電線杆上,和他面朝著一個方向,並不扭頭看他,只是聽從他膝蓋上流瀉出的溫婉的二胡聲——真沒想到在這樣一個地方竟然能聽到我二哥下鄉前在家常拉的劉天華的《良宵》。而他好像也沒發現我這個不請自來的聽眾,一曲終了,意猶未盡,再度《良宵》。
暮色籠罩著田野,空氣很濕潤。遠近沒有人聲,比劇場還安靜。但不知怎麼,那琴聲卻讓我想起了故鄉,想起剛過去不久的那個春節,想起那個漫天飛雪的年宵的歡聚。一家人吃過年夜飯,爸爸媽媽在小屋中興致盎然地聽著相聲,我在小屋用二胡拉的也是《良宵》。
那時候,我十九歲,頭腦比較簡單。白天累一天,晚上沾枕頭就睡著。但聽了《良宵》的那個夜晚,我卻久久不能成眠:想起我的爸爸,他是不是還是早晨五點鍾起床,趕第一班十七路汽車去張貴莊下放勞動?他的坐骨神經痛好些了嗎?想起了我告別家人下鄉的前夜,母親趴在家裡的縫紉機上哭泣的背影……《良宵》絲絲縷縷不絕於耳。
後來我常想起在那異鄉黃昏中,被飄蕩在田野上空的那曲《良宵》撩撥起的思鄉之情。而今,父母遠去,思鄉之情已盡。但也怪,《良宵》卻總會在一個不經意的時刻,壓上心頭,揮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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