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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黑室
這是1938年8月的一個傍晚,他的記憶深處烙著太多有關戰爭的陰影。
自鬼子在杭州金山衛登陸後,他和妻子相繼離別了上海。他妻子帶著孩子一直躲在湖南鄉下,他則隨部隊撤退。撤退,從上海到南京,到安慶、九江、武漢、宜昌、酆都,沿著長江一路西撤,最後到了重慶。
一輛黑色小車,比他晚一分鍾駛入小巷。車子提速衝上來,四扇車門中的三扇被同時推開,鑽出三個蒙面的持槍漢子,惡狼般撲上來,剎那間已將他牢牢架住。其中一人把冷硬的槍口抵在他後腰上,小聲地喝道:『別出聲,跟我們走。』
他到底是個什麼人,值得別人如此鋌而走險?
不妨借用他首座的話來說。首座姓杜,人稱杜先生。幾天後,兩人首度相逢,問答如下——
『首座怎麼會選擇我?』
『當然是因為我了解你。』
『可首座您並不了解我。』
杜先生笑道:『我怎麼不了解你?知汝者莫如我。需要我證明一下嗎?』說著,不疾不緩,從容有力地背誦道:『賢弟陸姓,單名一個濤字,十九歲就讀南京高等軍事學院,成績優異,畢業被保薦到德國海德堡軍事學校學習軍事偵察,同行六人,惟你畢業,令人刮目。鑒於此,歸國後委以重任,直昇素有「國軍第一師」美稱的第八十八師偵察科長。翌年調入國防部二廳二處,昇任處座,時年二十五歲,乃國防部第一年少處座。同年12月,你與蘇州女子秦氏喜結良緣,次年令郎陸維出世。盧溝橋事變前,你一直任上海警備司令部情報處長。上海淪陷後,你一度轉入地下工作,任軍統上海站站長,為營救抗日將士建有奇功。今年3月,由杜(月笙)老板舉薦,委員長欽點你赴武漢大本營任應急處處長,乾得好啊。武漢軍情告急,遷都事宜擺上日程,三個月前你又得重任,作為國民軍事委員會第七辦公室特派員,為即將遷都事宜趕赴山城。』
陸上校瞇著眼看著炫目的陽光,不知由來地感嘆道:『先生的美言,令我受寵若驚。』
杜先生爽朗地笑道:『如果說剛纔說的這些事確實讓您覺得「受寵」,那麼您不會介意我們再來點「若驚」吧。當然,您放心,只是讓您「若驚」,不必擔心安全問題。』
那天陸上校頭上還包著紗布,傷口不時隱隱作痛,他撫摸著傷口說:『我發現自從與先生相處後,我老是心跳不止。看來我是注定要陪你玩下去了,人生百態變化無常,什麼滋味都得嘗嘗啊,那我也不妨嘗嘗這「若驚」的滋味吧。』
杜先生是一號院的人,又是三號院的後臺老板,馬上又將是五號院的背後老大。當時重慶有四大秘密權力機構,俗稱『四院』。一號院當然是蔣委員長的,二號院是汪精衛的,三號院是一號院的『暗室』,四號院是二號院的『密室』。這四個院落在行政編制上是找不到的,但它們可以左右、影響諸多大小事務。
當時陸上校是三號院的人,該院對外稱是國民革命軍事委員會第七辦公室(行政編制上只有六個辦公室),主任由杜先生兼任,常務副主任姓傅,是個中將——可見級別之高。陸上校是該辦公室第三處處長,主要負責國內安全事務。
這一天,是綁架事件發生後的第五天,他的副官小許就驅車上門把他接走了,說是局長要見他。
這天下午,年僅三十三歲的國軍上校陸濤平生第一次見到了蔣委員長。臨別時,委員長把那塊心形的大紅雞血石和一個暗紅的檀木底座一並送給他,對他說:『拿回去,把它放在你新的辦公桌上,記著我今天對你說的話,乾你的事,只有一種情況下你可以對我變心,就是這塊石頭變色了。』
總之,杜先生跟陸上校唱了一出誘人的苦肉計,他吃了一頓打,結果是得了個大便宜:官昇二級,成了五號院的實際頭腦,像傅將軍之於三號院。
在以後的日子裡,五號院將有一個全世界通曉的別名,聽上去陰森森的,叫中國黑室。這不是一個凡人的世界,這是一個天纔的角斗場,負責偵聽和破譯日本高級軍事密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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