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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生也早——我的意思是,我和先生談戀愛的那些年,街上根本沒有現在那麼多的咖啡館、酒吧、西餐廳、比薩屋……一切符合小資情調又還算親切的去處。出外吃飯,如果不想排開俗不可耐的四菜一湯,就只有『肯德基』一個地方可去。
結婚數年,自覺不算太老,活得也不算太潦倒,仍然有餘心餘力時不時地小資一把,格一回調。私下裡常常洋洋自得地標榜:雖已為妻為母,但並未淪落為黃臉婆一名。
然後從某一天開始,書鋪中一字排開地擺出了《與畢加索喝咖啡》、《咖啡地圖》、《咖啡鑒賞手冊》……直至光看書名就禁不住肅然起敬的《打開咖啡館的門——歐陸三百五十年的文化風雲》,琳琅滿目。在書中,咖啡館跟開明、優雅、浪漫等等字眼緊密地聯系在一起,我們被不厭其煩地告知:18世紀以來種種偉大而高深的主義,都是在咖啡館裡泡出來的。而作為在下小資生活一部分的雀巢和麥斯威爾,則被毫不留情地貶到方便面的等級上去了。
於是也想湊湊熱鬧,泡泡咖啡館,找了一個周末,把孩子往父母家一放,夫妻雙雙就直奔著名的德福巷——聽起來很不錯是不是?可是,天下哪裡有這樣十全十美的事?小資女人的鼻祖張愛玲早就說過:『生命是一襲華美的袍,爬滿了蚤子。』
在上下左右都是執手細語的情侶中間,一對老夫老妻以超過三張的高齡坐進去,別人還沒說什麼,自己先心虛起來。MENU拿上來,作了幾年主婦的我開始暗暗計算兩杯咖啡的價錢折合雀巢三合一若乾袋,或者稍微講究一點,去咖啡專櫃買咖啡豆能買多少兩……最後要了一杯藍山和一杯卡布基諾——都是從那幾本咖啡指南裡讀來的名字。
隔著兩杯咖啡,夫妻二人相對無言——雖未到『惟有淚千行』的地步,也頗覺哭笑不得。什麼話是舒舒服服靠在家裡的沙發上不能說而要跑到這裡來正襟危坐著說呢?小小一杯咖啡,味道的確是比速溶咖啡馥郁香濃,可是再怎麼節約著喝,三口兩口也就下了肚。咖啡喝完了,深刻的思想沒見來敲門,浪漫情調也無以為繼,只得草草付賬,逃也似的出了咖啡館。看看手表,從頭到尾算下來,也只不過在咖啡館裡『泡』了30分鍾而已。
瞎折騰半天,忽然惆悵起來。生活在熱鬧虛榮的都市,日子如同打仗,有些潮流不容人不趕——比如穿衣服,在街上看到還敢穿電腦繡花毛衣配魚尾針織長裙的女人我就有想上前鞠躬致敬的衝動:她敢做的事情我不敢做。有些潮流不去趕倒也未必立刻丟人現眼,但不去趕的話自己會先對目前的生活質量懷疑起來,一發感慨就無休無止,搞不好最後會思考起『人為什麼活著』這種大問題來,都是居家過日子的人,這種感慨是可免則免。
因此事後我還是花了些銀子置辦回了磨豆機和法式咖啡壺這兩樣簡易設備,周末早上起來,煞有介事地弄出兩杯來。既然坐不到畢加索坐過的椅子上喝咖啡,索性坐到自家炕頭上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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