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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故鄉在農村。農村裡除了村長和書記之外,影響最大的恐怕就數媒婆了。媒婆往往頭上裹著藍色或灰色頭巾,她們裹著小腳,走街串巷。資深的媒婆名聲往往是響徹十裡八村的,因為她們,各個村子裡的小伙和大姑娘們得以按照鄉村的方式取得合法婚姻,然後繁衍後代。
媒婆不能得罪。這是因為,昔日的鄉村,婚前女方和男方是不能見面的。一切,都要靠『打聽』。但是,即使是再盡心的爹娘,也有打聽不到的消息。所以,如果媒婆要為誰家刻意隱瞞什麼,那是非常簡單的事情。一旦鞭炮響過,新媳婦被領進洞房,生米煮成了熟飯。這個時候,新媳婦即使發現新郎是個老頭子,也沒有奈何了。我們村一個老太太,當年嫁過來之後纔發現丈夫比她大十三歲。但是這個時候,黃花菜都涼了。
媒婆『安排』一個人的命運,她就像喬太守一樣,亂點鴛鴦譜。除了媒婆,有『安排權』的還有父母。我們村有一個女子,年輕的時候出名的俊俏。但是,最後嫁了一個很不理想的男人。原因是,她的哥哥其貌不揚,兩家換親,就只好委屈她了。
一個人,或者其他有生命的東西,被人搬過來搬過去,吆三喝四的,怎麼說都是一件不幸的事情。比如一只母雞,它什麼時候下蛋,這是它自己的事情。可是,人類偏偏要喂它激素,給它催產。比如牛羊,很少可以壽終正寢,它什麼時候被抬上案板,不是它所能決定的……
人類進入工業社會,吃饅頭都是一樣大小的了。全世界數十億人,其中有不少人就像我一樣坐在電腦桌邊。我們就像小螞蟻一樣,被一根網線捆得結結實實。每天早晨,大批的上班族騎著自行車,或者駕著剛買的轎車,往同一個目的地奔去——這個時候,很少有人感慨,大家過的是同一種生活。
九百多年前,蘇東坡游赤壁,來一闋『大江東去……』今天,也有很多人在游赤壁。不過,『大江東去』就免了。保不准手機賊響一陣,打開之後,冒出質問的聲音:『你怎麼還不回來上班……』——無數闕美妙的文學作品,就這樣被扼殺啦。
有時候回農村老家,看到地裡瓜農把剛結實的西瓜放到一個玻璃框裡。幾個月後,這些大大小小的西瓜都長成了一個面孔:他們都是方形的,翠綠的皮兒。此外,每只西瓜的瓜瓤也不會有太多的差距。於是感慨一聲:這,就是現代文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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