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23日16時20分,“2·22”渤海沉船事件的77名獲救者,除2名本地人外,其餘人員從專門接運他們的“海神9號”遊輪魚貫而出,終於踏上了蓬萊港的土地。
也許是他們尚未從24小時之前那場災難的陰影中擺脫出來,這些劫後餘生的人們,臉色依舊凝重,儘管他們清清楚楚地知道,他們的雙腳確確實實踏上了堅實的大地。
幸福之旅
2月22日上午11時左右,安徽省臨泉縣牛莊鄉後陳家莊村農民郭振林和妻子牛桂芹一起,乘一輛臥鋪長途客車從遼寧旅順登上了滾裝船“遼旅渡7”輪。同他們乘坐一輛車的還有22名安徽老鄉。
郭振林夫婦家有一位80多歲的老奶奶、父親、母親,還有一個14歲的兒子。一年多前,夫妻倆撇下老小,來到遼寧鞍山打工,連今年春節都沒能回家。一年不見親人,春節過後,夫婦倆決定回家看看老人孩子。在外辛苦一年,郭振林買了一部照相機,帶上一年掙下的6000塊錢工錢,想着即將在他的照相機裏定格的一家人團圓的歡樂景象,郭振林的心裏美滋滋的。
乘坐在那輛臥鋪車的其他22名安徽籍人,有着與郭振林大體相當的旅行意向,他們大都是在遼寧打工的農民,春節時都沒能回家,這次是他們的回鄉之旅。
儘管春節已經遠去,但在到目前爲止已知“遼旅渡七”輪上的81名乘客中,省親的人員不在少數。王賢儒、王賢鬆兄弟兩家4人到遼寧省親之後,登上“遼旅渡七”輪,準備取道山東返回他們工作的新疆。兄弟倆帶着他們的妻子到東北看望了父母和在那裏上學的孩子,一家人團圓的笑聲還在眼前,死亡的恐懼突然冰冷地擺到了他們面前。
歡樂在一聲咔嚓中停止
2月22日14時許,郭振林突然聽到自船底下傳來的一聲巨大的咔嚓聲。他的第一個反應是:船可能出問題了。這時,船上發生的一切證明了他的判斷。船倉裏的活動着物品如啤酒瓶等開始嘩啦啦滑向左邊,一個熱水瓶倒了,熱水澆向他的左肩,死亡的恐懼立即浮現在他的腦際,但在妻子面前,他努力地保持着冷靜,緊緊地抓着妻子。“她的身體不好,我怕她受不了。”郭振林說。
31歲的牟清山也聽到了那聲巨大的不祥的咔嚓聲。這個聲音過後,船員來到倉裏,對乘客說:救生衣在後面的箱子裏,衣服夠用的,不用急。大家穿好救生衣後,就開始往甲板上逃,這時,一位乘客嗖地從牟清山的身邊滑向船的右邊,他的腦中立即顯出電影《泰坦尼克號》的一幕,但他並沒有害怕。六天前,這位來自山東濰坊的個體戶從龍口乘坐“遼旅渡七”輪到了旅順,這次恰好乘同一艘船回家。他不會游泳,但一個信念一直在支撐着他堅信船上的人不會死去。他說:“現在的交通通信技術那麼發達,肯定很快就會有人來救我們。”在船上,他用手機上僅有的一點點話費給妻子打了個電話。他沒有哭,但能感覺到妻子在哭。
“遼旅渡七”輪船長張永山當然意識到了那個聲音對那艘船上的80多條生命意味着什麼。這位在逃生中手臂骨折的船長回憶說:“一個大浪打過來,船倉裏的車倒了,滑向左舷,到14時40分左右船身越斜越嚴重了,右舷慢慢地成了一面坡,人在船上就邁不開步了。”在自救的努力失敗後,他作出了動員乘客做好逃生準備的決定。
人性的善良
30度、40度……船在快速地傾斜。船上的人手不敢離開船邊的欄杆,否則,就會滑進冰冷的海水。船隨着海浪不停地搖擺,寒冷、恐懼、嘔吐,婦女在哭喊着救命,每個人的臉色都變得異常難看。他們在一分一秒地等待着救援船隻的到來。
富有經驗的船員在一遍遍地提醒大家:不要跳水,救援船馬上就到!
15時30分左右,第一艘救援船“魯長漁3045”號趕到距砣磯島約8海里的出事地點。第一批登上救生筏的女乘客程玉萍、張永紅回憶說,當時,船員先組織婦女和孩子逃生,男人們沒有爭沒有搶的,大家都自覺地把生的希望先留給了弱者。
31歲的安徽界首婦女曹敏帶着兩個孩子,大的9歲,小的才一週歲。爲了讓孩子病中的爺爺看上小孫子一眼,22日她帶着兩個孩子踏上了回家的旅途。當災難突然降臨時,曹敏一時沒了主意。船員在一遍遍喊着讓她趕快逃離,她緊抱着年幼的孩子,望望下面波浪翻滾的海面,始終不敢往救生筏上跳。這時,牟清山急了,他果斷地抓住孩子的衣領,把孩子平安地傳遞到了救生筏上,使這位船上最小的乘客平安得救。
“這裏是我們的再生地”
22日14時30分,“魯長漁3045”號船長孫明高接到砣磯鎮政府要求出海救援“遼旅渡七”輪的通知。當時,海上風力有七八級,浪很大。孫明高說:“說實話,我們當時心裏也害怕,但闖海的人講義氣,不能見死不救。到了現場,我的淚都出來了。”
孫明高的漁船趕到時,“遼旅渡七”輪已經傾斜40度左右,他說:“人都在船幫上,要是有一個大浪,能把船打翻了,太危險了。”這時,他已經把害怕的事忘得一乾二淨。“魯長漁3045”號船上,有5名船員和7名鎮村幹部。趕到現場後,一個副船長跳上救生筏,用繩子捆住,救上了兩個救生筏上的41名乘客,其中有2名從水中救起的乘客身亡。
漁民們拿出船上所有能夠保暖的東西,披在獲救乘客身上。一些人凍得失去知覺,富有救生經驗的漁民,怕他們在昏迷中死去,用手掌,用鞋子使勁地拍打傷員。女乘客張永紅清楚地記得,在船上,他們一遍遍地高聲喊着,讓傷員們活動活動,因爲怕一些人睡過去,他們大聲地唱起船歌。
截至22日20時左右,砣磯島的漁民和當地駐軍從海上救撈出81名乘客,其中有三男一女4名乘客不幸遇難。
島上的居民早早地騰出了最熱的炕頭,燒好了驅寒的薑湯,當地駐軍也特意提前把暖氣燒熱,空調打開,除個別需要救治的傷員被送進醫院外,其他獲救人員大多數被島上居民領回了家,有的住進了部隊的營防。在磨石嘴村村民範永利家的熱炕頭上過了一夜的女乘客程玉萍說:“這裏是我們的再生之地。”
23日14時45分,當這些獲救的人員即將乘坐專門的輪船離開砣磯島時,島上的居民手挽手把他們送到碼頭,許多人相擁而泣。這些來自四面八方的獲救者,在砣磯這個小島度過了他們一生中最難忘懷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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