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哭邊奔向殯儀館
提起當初得知兒子死亡的消息,54歲的孫六鬆臉上仍有驚恐之色:3月20日,志剛在武漢的一位女同學打電話到我們家說,孫志剛在廣州出了點事。我問出什麼事,她不想跟我說,問孫志剛有沒有弟弟妹妹。後來我說你跟我說吧,我不怕。她就說孫志剛怎麼被派出所抓去了,又送到收容站了,現在死了。
與此同時,在武漢上班的孫志國也接到哥哥死去的噩耗,父子倆打車從黃岡趕到武漢,晚上連夜乘坐火車,於21日中午11時許趕到廣州。一路上父子倆哭個不停。
接着,他們就打的到殯儀館去認屍。孫志國說,我們當時一點也不懂法律,得知死亡原因是“突發腦溢血和心臟病”,心裏便有些疑惑,我哥平時愛好體育,跑步、游泳樣樣行,從未得過什麼病呀。
“再說,志剛離開家前的身體還是好好的。”孫父稱,孫志剛在家過完春節後,正月初六準備出去打工,離家前他拉着父親的手依依不捨地說,要不是爲了工作,真想就這樣呆在父母身邊。隨後他在武漢表姑媽家玩了兩天,初八去的廣州。
追問死因處處碰壁
到廣州後,他們和同來的孫志剛的叔叔孫海松、舅舅共五六個人,在孫志剛高中同學舒春成租借的房屋裏打地鋪。
在地上滾了20多天後,舒春成乾脆將此房騰出來,孫志剛一家人這纔有個暫時安歇之所。
處在陌生的城市,孫海松感到辦什麼事都是難上加難。“起初,我們不知道怎麼辦纔好,有的說在老家請律師,有的說在這裏請律師,我們問了一些律師,他們都不敢接。後來我們就去派出所,檢察院,公安分局,整天到處跑。”孫海松說,他們到了民政局,民政局一個人下來接待,收了份材料,說人死在醫院裏,讓他們去找衛生局,衛生局又把他們支到了某醫學會,要他們去調查一下醫院的情況。
最可氣的就是那個醫院的人,孫志剛就是死在那裏的。他們先是一口咬定,孫志剛就是腦溢血和心臟病死的。接着,孫家提出想要回孫志剛臨終時穿的衣服,他們稱‘永遠都找不到’。再去,就沒人理睬,還派五個人堵在門口,不讓進。
儘管處境艱難,但孫家人就認一個理,搞清志剛到底是怎麼死的。
好心人捐贈解燃眉
三月底,時值非典盛行期,孫家人卻顧不了那麼多。處在人生地不熟的境地,他們經常搭錯車,一天下來,無任何進展,人卻累得精疲力盡。
正當他們心灰意冷之時,在老家的親戚聘請湖北文德律師事務所主任王向兵作代理律師,王律師建議,必須儘快做法醫鑑定。他們一打聽,做法醫鑑定得花4000元錢,而帶來的3000元錢早已所剩無幾。
“真是多虧了孫志剛的那些同學啊!”孫志國掏出幾張信紙,上面密密麻麻寫着一排排捐款數額,卻少有捐贈者名字。志國說,孫志剛在武漢科技大學美術班的同學共18人,他們先後三次從武漢派人送去共8000餘元現金,解了燃眉之急。孫志剛的法醫鑑定就是用這筆錢做的。
在以後的日子裏,不斷有熟悉的或陌生的人打來電話,送來捐助款。昨日,孫父提起中山大學的艾曉明教授、鳳凰衛視竇文濤等陌生的名字來,眼睛裏閃動着激動的淚光。
他說,這些危難中送來溫暖的陌生人,他們一家將永遠都不會忘記。
法醫鑑定真相大白
許是經歷的一切太不尋常。記者發現,84天裏,時間概念在孫家人心裏清晰異常。孫志剛的叔叔孫兵武說,4月3日,他們找到中山大學法醫鑑定中心,按一般常理,鑑定結果需一個多月才能得出。孫志剛的不幸,搏得該中心劉小山醫生的深切同情,在他和同事的努力下,鑑定提前半個月得出。
法醫屍檢的結果推翻了以前醫院的診斷,明確指出:“綜合分析,孫志剛符合大面積軟組織損傷致創傷性休克死亡”。
雖然孫的身體表面上看不出致命傷痕,但是在切開腰背部以後,法醫發現,孫志剛的皮下組織出現了厚達3.5釐米的出血,其範圍更是大到60×50釐米。孫志剛生前是一個身高一米七四、肩寬背闊的小夥子,這麼大的出血範圍,意味着他整個背部差不多全都是出血區了。
“翻開肌肉,到處都是一砣一砣的血塊”,現場目睹孫志剛屍體解剖過程的孫兵武,不忍回憶那令人痛心的一幕,只是連聲說道:“慘不忍睹!”
法醫的檢查還證明,死者的其他內臟器官沒有出現問題,“未見致死性病理改變”。並表明:孫志剛死亡的原因,就是背部大面積的內傷。
拿着這份鑑定結果,孫六鬆的手顫抖不已。兒子果真是被毒打致死的!
新聞曝光峯迴路轉
昨天,孫父再三委託記者,在報上感謝所有關心孫志剛案的好心人,特別要感謝《南方都市報》的陳峯、王雷兩位記者。
的確,經過一個多月的艱難奔波,孫志剛家人已作好“打持久戰”的準備。孫父透露,那時真想找到能仗義直言的記者呀,但找了幾家都沒結果,後來,孫志剛一位在最高法院工作的同學找到《南方都市報》。4月25日,孫志剛毒打致死一案終於公佈於衆。在中央和省委領導高度重視下,孫志剛案迅速得以立案。
5月11日,對孫志剛家人來說是個喜出望外的日子。他們被接到三星級酒店住下,廣東省委領導及有關部門負責同志親自上門,看望孫志剛的父親及親屬,表明一定要查清此案,依法嚴懲兇手,維護社會正義。
5月18日,孫志剛遺體在廣州火化。
接下來的事情的發展令人滿意,12名犯罪嫌疑人相繼歸案、20餘責任人受處分、廣州市中級法院開庭審理,6月9日,即孫志剛遇害整整81天之時,孫志剛案主犯喬燕琴、李海嬰一審被判死刑,鍾遼國等人被判處無期和有期徒刑。
“雖說志剛九泉之下可瞑目,但想起他來,心裏還是很痛。”昨日,孫父硬拉着記者看孫志剛的遺物——幾厚本孫志剛作品集,裏面有他的繪畫、剪紙、雕塑、刺繡等作品的照片。孫父展開一張時裝廣告,指着上面模特穿的T恤:“志剛兒設計的衣服都賣出去了,賣得很好呢!”說着,淚水又涌了上來。
新聞回放
孫志剛,男,27歲,2001年畢業於武漢科技學院,之後在深圳一家公司工作。今年2月,他應聘來到廣州達奇服裝公司做平面設計。
3月17日晚10點,孫志剛像往常一樣出門去上網。但因無暫住證,在其後的三天中,他經歷了此前不曾去過的三個地方:廣州黃村街派出所、廣州市收容遣送中轉站和廣州收容人員救治站。3月20日,孫志剛死於廣州收容人員救治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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