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過去5天裡,以色列連續7次襲擊加沙城內巴勒斯坦伊斯蘭抵抗運動(哈馬斯)目標。以國防部長莫法茲宣布,所有『哈馬斯』成員『從低級成員到領導人』均為以軍的打擊對象。『哈馬斯』指出,以色列已經向他們發起了『全面戰爭』。
14日下午一點,我突然得到准許:1小時後在『哈馬斯』創始人、精神領袖謝赫·艾哈邁德·亞辛加沙城南部的家中進行采訪。同行的當地僱員雖然為得到采訪機會高興,卻哭喪著臉說:真希望他們拒絕采訪,因為亞辛現在是打擊對象,導彈隨時可能落下來。
據說亞辛家周圍戒備森嚴,夜間有靠近住宅者都將遭到開槍警告。因此在我的想象中,亞辛應該住在一個類似城堡的地方。但下車後纔發現只是幾間普通平房,外牆上寫著『武裝斗爭』和一些贊美『哈馬斯』的標語,門口貼著被捕的巴勒斯坦人畫像,幾名孩童赤腳在周圍玩耍……這裡與任何一個巴勒斯坦難民營的情景沒有區別。
門很小,只開了半扇。一位留著大胡子的男子把我們安排到進門左側的一間小屋裡等候。『謝赫在開會,』他說。『謝赫』在阿拉伯語中指有較高伊斯蘭教學識及德高望重的人。
以色列總理沙龍辦公室13日向巴民族權力機構遞交了一份建議,提出以色列將連續3天停止一切針對巴武裝人員的『清除』行動,但巴激進組織必須同時停止自殺襲擊,停止向以色列南部發射火箭。也許亞辛正在與手下討論是否接受停火?
大約半小時後,四五個留著大胡子的男子從亞辛的辦公室魚貫而出,一一與同行的僱員握手,卻根本不看我一眼。『「哈馬斯」不跟女子握手,』有人提醒過我。
亞辛的辦公室大約20平方米,四周牆壁上掛著烈士像、金頂清真寺照片、巴以地區地圖,還有一面大大的綠色『哈馬斯』旗幟。正對著門的一排櫥窗裡有翻開的《古蘭經》、金頂清真寺模型和一些書籍。
四肢癱瘓的亞辛就坐在櫥窗前的輪椅上。在寬大的櫥窗襯托下,這名67歲的老人看起來十分瘦小,兩只手無力地垂在胸前。白衣白頭巾、銀白的胡須、凌厲的鷹鉤鼻讓我不再懷疑,面前這個人就是屢屢制造自殺爆炸的『哈馬斯』頭號人物。
亞辛的助手示意我們緊挨著『謝赫』坐下。我很驚訝,在事先沒有接受任何檢查的情況下,竟然可以如此近距離接觸這位『高危』人物,難道助手們不考慮他的人身安全?亞辛一開口,我纔明白,如果距離超過1米就根本聽不見他在說什麼。長年的牢獄生涯毀壞了他的嗓子。亞辛的聲音聽起來好象一把刀片刮在玻璃上,尖銳卻難以聽清。他的聽力也遭到嚴重損傷,不提高嗓門他是聽不清問題的。
『你為什麼還呆在家裡呢?不知道以色列宣布你為打擊對象嗎?』我們這樣開始了采訪。亞辛撇了撇嘴,算是微笑:『你們為什麼來呢?不怕遭到打擊嗎?』他反問。暗殺的威脅從來不能嚇倒我們,我們樂意成為『烈士』,這是喜事,亞辛說。
『你會接受停火協議嗎?』我又問道。亞辛說,『哈馬斯』可以有條件地與巴民族權力機構達成停火協議,這些條件不僅包括要求以色列停止暗殺『哈馬斯』成員,還包括恢復巴勒斯坦人合法權利、結束以色列對巴勒斯坦土地的佔領、釋放巴勒斯坦囚犯、停止軍事打擊巴勒斯坦人、承認巴勒斯坦難民『回歸權』,承認巴勒斯坦人對耶路撒冷的主權。『以色列不能不付出代價就得到停火協議,』他說。
10日,『哈馬斯』發言人蘭提西遭到以色列導彈襲擊受傷。『哈馬斯』隨後宣布停止與巴民族權力機構的停火談判。我問亞辛:『以色列的「定點清除」政策對「哈馬斯」造成了多大損害?』『一點都沒有損害我們,打死一個「哈馬斯」,會有千百個「哈馬斯」站出來,』亞辛的嗓門稍稍提高了一些,「哈馬斯」代表巴勒斯坦、阿拉伯的民意。無論美國,還是巴民族權力機構都不能忽視我們的存在。我們不僅要保護自己,還要保護巴勒斯坦人民……』
『保護巴勒斯坦人?你難道不知道自殺爆炸會招致以色列更加猛烈的軍事報復,而這種報復必將導致無辜巴勒斯坦人傷亡嗎?』『我們巴勒斯坦人只能用有限的手段自衛,我們沒有F-16轟炸機,沒有「阿帕奇」武裝直昇機……不應該要求我們停止自衛,而是要求以色列停止侵略。無論我們是否進行自殺爆炸,都會遭到以色列的殺戮。』
『您的意思是「哈馬斯」完全代表巴勒斯坦人民?』『目前我們處於爭取解放階段,而不是與巴民族權力機構爭奪領導權的時候,』亞辛說,『巴勒斯坦建國之後,人民會通過選票決定由誰領導他們。』『哈馬斯』的最終目標是建立一個伊斯蘭國家。
據說亞辛早年接受以色列審訊時遭到毆打,導致右眼弱視。可是他藍灰色的眼珠只是稍顯渾濁,看不出有眼疾。有時他仰頭向上看,嘴脣微微張開,眼神非常呆滯;有時他的眼珠又異常靈活,發出冷冷的光,兩種表情在他臉上交替出現。
『自殺性爆炸給以色列造成了多大損害?』『殺死多少以色列人不是關鍵,關鍵是在以色列人中間制造「同等」的恐慌。自殺性爆炸使以色列經濟遭到打擊,使以色列人意識到沙龍沒有給他們帶來安全,這纔能使巴勒斯坦人最終得到自己應有的權利。』
『當你從電視上看到以色列婦女兒童在自殺襲擊中喪生的場面,作何感想?』亞辛停頓了一下,眼睛看著前方,嘆了一口氣。『看到任何婦女兒童流血,我們都會感到痛苦,』他說,『伊斯蘭教不允許殺害無辜的人。但是為什麼猶太人殺害我們的婦女兒童,全世界對此沈默呢?如果全世界幫助恢復巴勒斯坦人的權利,我們可以停止一切自殺性襲擊。』他又補充說,只要以色列堅持侵略政策,不排除未來將有更多的自殺性襲擊發生。
亞辛說,『哈馬斯』不願與巴民族權力機構對抗,但絕對不會象以色列要求的那樣『交出武器』。『阿巴斯總理努力了,但他的努力遭到拒絕,讓巴勒斯坦人交出自衛的武器,意味著投降。』
關於『路線圖』計劃、埃及官員為實現停火所做的斡旋努力等,亞辛一一表達了他的看法。最後,我問他:『美國總統布什呼吁切斷「哈馬斯」的經濟來源,你擔心嗎?』亞辛撇了撇嘴,冷笑一聲,『等他切斷了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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