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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童說:因為身邊都是好心的北京人,我纔能夠活到今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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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人在家的時候,安童就唱歌給毛毛熊聽。她覺得毛毛熊的樣子是鼓掌的姿勢 |
『春天的花開秋天的風,以及冬天的落葉,懮郁的青春年少的我……』
《光陰的故事》從方莊家樂福超市前的地下通道裡傳出來。唱歌的是一個大眼睛的小女孩,今年十六歲。她懷裡抱著一把吉他,坐在鋪著報紙的地上。她的雙腿伸得很直,上面放著曲譜簿。在離她的腿大概15厘米的地上,放著一個敞口的、通常被人認為是白色垃圾的塑料袋,裡面是一些面值不等的錢。在她的身後,有一瓶礦泉水和一雙拐。
她叫安童。每個雙休日,她都在這裡賣唱。
她賣唱是為了掙錢:給自己掙治病的錢,給自己掙上學的錢。
沒見過媽媽也沒見過爸爸
安童沒有見過自己的父母。她是個私生子。她的母親是個舞蹈演員,1987年2月6日,生下安童後死在了內蒙古一家醫院的產房裡。這個七個月的早產兒只有三斤,被母親所在劇團裡的一個雜工收留。後來她被石家莊的一家人收養,直到13歲時哥哥姐姐帶她到北京治病。
關於石家莊的回憶,安童只記得做家務和照料妹妹。勞動的童年刻在了安童的身上——她左臂上有一塊七八厘米長的傷疤。那是她八歲時做飯燙傷的。安童一直用一條粉色的紗布裹著,春夏秋冬不曾摘下。
有很多『哥哥』,還有個『姐姐』
安童有很多『哥哥』,一批一批的,共18個。在石家莊的時候,安童有幾個武警哥哥;她到北京後,又多了七個哥哥照顧她。安童說起她哥哥們的時候,忽閃著眼睛笑。
安童這些北京的哥哥來自全國各地,屬於『北漂族』。他們結識於偶遇。安童說,哥哥們真好,掙錢養著她,給她治病。
可是,哥哥們也沒有穩定的工作,所以,她常偷偷地跑出來賣唱掙錢。後來,哥哥們知道了,打了她,打完後大家抱在一起哭。哭完後是默認。
更讓安童離不開的是姐姐。2000年,安童昏迷28天,失明三個月。一個叫方華的姐姐陪她走過了死亡邊緣的徘徊。
姓過高姓過劉,病後叫安童
讓安童昏迷不醒的病,叫『病毒性再生障礙性貧血』。2000年初開始,安童經常流鼻血,無緣無故地摔跟頭,偶爾還會昏迷。當年8月來到北京,求醫不成,病情反而加劇。結果,雖然沒要命,可是安童的腰受到了影響,至今還要拄雙拐走路。
那場病之前,安童的名字叫奇奇。脫離生命危險後,哥哥們給她取了安童這個名字,想保佑她做個平平安安的兒童。至於姓什麼,她自己也不知道,姓過高,也姓過劉,似乎還姓過別的。
只有兩雙鞋,兩雙舞蹈鞋
安童從小喜歡唱歌跳舞。小的時候,養母曾把她寄養在農村的親戚家。可她竟在閉塞的農村裡見到了一個舞蹈老師。三年後,由於讓人傷心的原因,她離開了舞蹈學校。但她依然愛著跳舞。
在她簡單的行囊中,有一雙模型花舞鞋。安童說,別人告訴她,那是媽媽留給她的。她喜歡沒事的時候,托在手上想媽媽。
安童生活中穿另一雙舞鞋。她只有這一雙鞋可穿,但現在穿起來很別扭。大夫說,她營養跟不上,腎有問題,所以腳會浮腫。
想聽到掌聲,可是沒人給
安童說,她唱歌跟乞討不一樣,她是在用勞動換錢。安童很賣力,感到嗓子乾疼的時候,她就喝礦泉水。安童說,地下通道讓她省了不少力——它像麥克風似的,有回聲。
安童說,北京好人特別多,有時一天的賣唱所得能有兩三百元。但讓安童不解的是,大家給她錢,卻不給她掌聲。她只能聽飛過的小燕子叫。
安童的未來
是什麼
知道安童,是因為一個叫張醒非的做過記者的姑娘。她現在是安童名義上的『監護人』。以下是安童給她的感觸。
剛認識安童的時候,我只是感慨於這小姑娘頑強的生命力,想為她寫點什麼。但了解越深,我越無從下筆。她的真實生活太過戲劇性——私生子、血液病、八分之一的外國血統、奇跡般的活下來……這些都讓我很難以一種平常人能理解的方式去表達。於是,我花了很長的時間去了解、證實和體驗。
關注久了,我有了一種希望:親眼看著一個人從死亡線上掙紮過來,看著她走出痛苦、絕望,學會獨立、堅強;看著她結束一種『邊緣』的生活,開始健康、正常的生活——學習、工作、戀愛、結婚……我甚至幻想過若乾年後,安童穿著潔白的婚紗走向紅地毯的樣子,美麗而幸福。
這些希望總能讓我感到快樂,覺得生活很美好。當它們一點點地變為實際,我相信,很多看到的人也會覺得快樂。因為,現實又一次證明了『活著』的價值。
安童將來做什麼?有人建議她去酒吧裡試試;還有好心人說,她有音樂天賦,應該可以學學鋼琴的調試與維修。可是,她沒有北京戶口,她還要花錢治病,還要租房,還要生活……
我們不知道,《光陰的故事》還要在地下通道裡唱多久。
安童的自白書
我想我是孤獨怕了
關上燈讓夜色侵蝕我
開了窗風吹進來趕不走寂寞
怎麼我的心躁動不安沒有把握
攤開的手掌似乎在等待著什麼
我想我是孤獨怕了
孤獨慣了,一個人沈默
自己陪自己聊天自己給自己點歌
傾訴所有郁悶難過
我想我是孤獨怕了
孤獨倦了,我無法擺脫內心的狂熱
希望有個家能支橕我的脆弱
天空因家而變換上顏色
走在清冷的路上只有我
感受著一個人的世界
感受著寂寞中的歡悅……
每當我特別苦惱和不能平靜時,我總是先找一支筆。就是用這種方式,我度過了很多不可熬的日子和疾病,我喜歡孤獨中的美麗,但我卻不希望我的生活是孤獨的。這是我在一種低落時所寫的一首小詩。——安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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