醜聞發生兩個月來,有關方面一直保持“嚴打”態勢,把珠海“打”成了一個異常“乾淨”的城市
11月17日,才夜晚10時,一度“皮肉生意”最火爆的珠海市情侶路已經相當冷清,打車經過時幾乎難見人影。
此情此景,令人完全無法想象出租車司機描述的千名“小姐”沿路拉嫖的“壯觀”情形。醜聞發生兩個月來,官方一直保持“嚴打”態勢,把珠海“打”成了一個異常“乾淨”的城市。
審了沒有?
根據“出口轉內銷”的一條新聞報道,珠海中院將在這幾天內開庭審理爲日本“買春團”組織300多名中國婦女賣淫的中國“皮條客”和“媽咪”。
海內外華文媒體旋即再次雲集珠海,新聞大戰一觸即發。
11月17日下午3時,《瞭望東方》記者在珠海市中級人民法院的公告欄中沒有看到本案的開庭公告。記者剛到法院傳達室就吃了閉門羹:“記者由市委宣傳部統一接待,我們中院沒有發言權。”負責法院外宣工作的研究室幹部在電話那頭說完就掛斷了電話。
到了市委宣傳部,新聞出版科的龔科長又要把記者推回法院,記者告訴她自己剛從法院過來,得到的回答是“這個案子現在沒有宣判,任何人都不能接受採訪”。龔科長邊說邊流露出對前段時間媒體炒作醜聞的不滿:“在這件事情上,珠海是當事人,更是受害人,珠海再也經不起傷害了。”
記者一再申明自己並不打聽案情,只想瞭解醜聞後珠海的反思和舉措,這名女科長才向部領導作了彙報。10多分鐘後她回來說:“我們一把手說了,這是上面打了招呼的,沒有下判前一律不準接受採訪,等判下來後,上面會發通稿。”
“你剛纔說還沒有‘判’下來,這是不是說案件已經開過庭了?”記者追問,龔科長馬上否認:“我沒有那個意思。有沒有開過庭我確實不知道,只要是和案子有關的我都不知道。”
下午4時,記者來到市委辦公室,辦公室主任說:“現在哪個領導、哪個單位都不會接受採訪。”
不明就裏的媒體記者仍然在從外地趕到珠海,而更多先期抵達的記者在追蹤無果的情況下,終於失去耐心,紛紛離開了。珠海成功地躲過了一場新聞大戰。但案子到底有沒有開庭,還是開庭了不讓報道,珠海市的諱莫如深令前來採訪的記者們非常失望。
該判多重?
“日本‘買春團’珠海嫖娼確實是珠海的醜聞,但這個醜聞又確實與9.18國恥日無關,事實上那些人在9月17日那天就出境回國了。我們珠海市成立的專案組也叫‘9.16’專案組,而不是‘9.18’專案組。”珠海市委宣傳部的龔科長說。
“‘小姐’和‘皮條客’只認錢,賣給日本人,賣給美國人或者賣給中國人自己,還不是都一樣?哪有那麼複雜的原因啦。”出租車司機小張說。
記者接觸過的珠海官員和市民都對把這起醜聞和政治掛鉤耿耿於懷。
珠海市人民檢查院的起訴書更以法律文件的權威,旁證了這種說法的牽強附會。起訴書稱,“早在今年3月,日本人廣邊功與珠海市國際會議中心大酒店營銷部聯繫,欲爲日本幸輝株式會社在珠海安排表彰活動,後因發生非典性肺炎疫情而推遲。”非典疫情散去之後,今年8月,廣邊功緻電珠海的劉雪晶,重啓他們的珠海之行計劃,將時間定在9月中旬。這個清一色的爲男子旅行團一行285人是9月16日下午入鏡的,他們從300多名三陪小姐中挑選了185人嫖宿一夜後,次日即出境回國。
醜聞曝光後,如同西安大學事件一樣,中國民間掀起了很高的反日浪潮。強烈的震盪,社會至今還在細細消化。
“民族間的緊張情緒所攜帶的歷史記憶、戰爭創傷以及政治怨恨是否有理由抽搐似地投射於某些偶發事件上?這是一個民族健全的社會政治理性是否足夠成熟的標誌。”任劍濤教授說,“從社會心理上看,珠海事件暴露出我們在急速邁進大國之路上的同時,我們民族的大國心理、大國形象、大國使命所必須的健全理智之匱乏,社會心理之脆弱!”不過,也有不少人不同意任教授的看法,認爲這就是一次日本人的辱華事件。
日本“買春團”走了,收取了30萬元嫖資的14個“皮條客”和“媽咪”,將付出怎樣的代價呢?華南理工大學法學院刑法學博士胡學相教副教授認爲,“必須用法制的眼光來看待案件,把案子嚴格地控制在法律框架內進行處理。”
組織賣淫罪在我國被定性爲重大犯罪,最高刑罰可至死刑,在被起訴的14名被告人中,幾名主犯可能被法庭重處。但胡博士認爲,判決過程中不應加入過多的民族情感和政治外交因素,那有悖於依法治國的原則。
他不主張將主犯判處死刑,“被告人只是破壞了社會治安秩序和秩序,沒有造成致人傷殘、死亡等更加嚴重的犯罪後果。”不過,也有人認爲,因爲他們“傷害了民族自尊”,因此應該從重判處。
還會有下一個“買春團”嗎?
“買春案”的發生看似偶然,實際上是中國很多地區多年來繁榮“娼”盛的必然爆發。
11月20日,在深圳市委市府大院門外側百米處的公交車興華賓館站,記者發現站牌上有9張招聘“男女公關人員”的廣告。其中一張這樣寫道:“本星級酒店爲了滿足港澳臺旅遊客人的特殊需要,擴大經營範圍,現特向社會高薪招聘以下人員:男女公關各20名,伴遊、特殊服務生各30名。薪資待遇5000元+高額提成。以上人員要求年齡在18歲至25歲,無須經驗,只要您擁有良好的超前意識,身體健康,一經聘用,只要你願意合作,我們保證你月收入萬元以上。”廣告還保證,“我們對你的工作性質絕對保密。”這張廣告要招人幹什麼,應該是路人皆知的。
就在珠海買春事件後不久,在上海,警方又抓獲一名協助日本人買春的皮條客,他是一名日語翻譯。
根據英國國際發展署資助的“中英性病/艾滋病防治”項目的一項前期調查,中國色情從業人員大多來自農村,她們的平均年齡只有22歲,最小的才14歲;她們大多初中畢業或沒畢業,多數人過早地承擔起生活的重擔。她們中58.1%要供養家人,人均供養2.3人。16歲以下的負擔較重。正是從這個意義上,曾有一位人士不無感慨地說,色情從業者像“肉體的粘合劑”,在一定程度上促進了城鄉之間、富裕者與貧困者之間的財富分配。
她們多數人的內心仍藏着恐懼和憂傷。“我們完了”,許多人在接受調查後,流露出這樣的態度:一定不能讓我的男友或家人知道,否則我就全完了。
社會學家袁嶽認爲,“色情產業”的關鍵不在於這個產業的從業者,而在於其背後庇護者,即各種權威人物。這是政府需要着力解決的問題。
“日本‘買春團’珠海得逞還暴露了在賣淫嫖娼問題上公共管理的錯位和缺位。”中山大學政治與公共事務管理學院副院長任劍濤教授認爲。
任劍濤建議:政府應該建立公共管理的新機制。一方面建立在公共知情權基礎之上的信息公開制度,使之構成公共管理的基礎條件。另一方面,應當將政府、市場與社會有利於公共管理的積極因素納入公共管理的統籌範圍,將治理諸如珠海賣淫嫖娼這類事件的社會資源有效地利用起來,使公共管理體制對公共管理問題具有標本兼治的功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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