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年前,在衆目睽睽之下,年僅28歲的龐德文爲了捍衛國家的土地管理政策,被歹徒活活打死。但令人無法想像的是,10年過去了,公安機關在追捕殺人兇手時,卻因種種原因連逮捕證也無法開出。
安徽省明光市(滁州市轄縣級市)刑警大隊的楊警官一聽說記者要採訪龐德文的案子,只說了一句“此案前期辦得太離譜”,便諱莫如深,再不願說下去。
去年11月20日,楊警官和同事牛警官冒着天寒地凍,悄悄地從明光市坐火車三千里,來到黑龍江省齊齊哈爾市。兩天前,他們接到齊齊哈爾警方寄來的一份《協查函》,要求協助調查一個名叫王繼飛的明光籍人的底細———因爲片警發現,此人在齊齊哈爾無親無故,卻長期租住民房,僅以做小生意爲生,生意清淡,行跡十分可疑。爲了方便安徽方面的調查,齊齊哈爾警方還專門拍了一張王繼飛的近照附上。
一聽到“王繼飛”的名字,明光市公安局負責刑偵的黃局長和楊警官立即興奮起來。一樁10年前曾轟動一時但至今沒有了結的大案重又浮現出來。
1993年3月22日,明光市(當時還叫“嘉山縣”)管店鎮土地管理員龐德文在河北村執行公務時,因制止王繼飛兄弟等人挖砂毀壞農田耕地,遭到王家人的圍攻。混亂之中,王繼飛用一根帶尖刺的木棍猛擊龐德文的後腦,血流遍地。之後,王繼飛及其家人並未罷手,還用暴力阻止與龐德文同行的土地管理幹部對龐德文施救,導致救治時間被延誤長達3小時。當晚7時許,龐德文終因腦部受重創失血過多,永遠地閉上了眼睛。
令人匪夷所思的是,抓捕兇手,嘉山縣公安機關的行動出奇地慢,一直到第二天晚上纔出動。而此時,參與行兇的王繼飛4兄弟早已逃之夭夭。
有知情者告訴記者,實際上,事發的當天傍晚,從龐德文被送到醫院搶救直到最終不治,兇手這邊都有人守在醫院等消息。這邊凶訊一出,立即就有人回去通風報信。
如果公安機關行動的遲緩尚可以用“失誤”來解釋的話,事發後,在公安機關的調查摸底中,與龐德文同行的事件現場目擊者和當事人大批缺位,而另一批僞證卻堂而皇之地出現在案件卷宗中,則更令人無法理解。
一位姓張的土地管理幹部向記者證實,他和3位同事在事發當天下午都在現場,由於當時被窮兇極惡的王家人分別團團圍住,他無法對身上帶着公款和發票的龐德文進行保護,但他親眼看到王家人揪着龐德文打罵行兇,在被圍困短短几分鐘之後,他從人羣中再看到龐德文時,龐已倒在血泊中。他至今還記得王家人叫囂着“今天非要你們的命”,並有十多位村民在事發現場圍觀,龐德文倒地後還有村民勸王繼飛兄弟趕緊住手。
張告訴記者,事發當晚,他和幾位同事都在縣醫院,守候在龐德文身邊,當時確有公安人員向他們瞭解情況,但瞭解得很隨意,既沒有做筆錄,更沒有讓他們簽字確認。對案件偵查具有不可或缺價值的現場目擊者張某、王某等人,就這樣奇怪地淡出了公安機關偵查的視線。張某也因此案,再也不敢從事什麼神聖的土地管理工作,解甲歸田,做了農民。
而進入了公安機關視線的又是什麼呢?令1996年後才接手此案的楊警官等人吃驚的是,卷宗裏都是河北村一些村民的所謂“證言”。有的說,“我們沒有看到王家打人,好像是土地管理所的人先動的手”;有的說,“土地管理所的人闖到人家裏,還調戲婦女”,至於“調戲”的是誰,則語焉不詳;還有的說,“好像是他們內部自己打起來的,土地管理所的人拿着磚頭要砸老百姓,結果不小心砸到他們自己人頭上。”
根據卷宗裏的這些證言,無法確認誰是兇手,更無法對兇手正式批捕。
到了1994年11月,在申請辦理龐德文“土地衛士”稱號的相關材料中,明光市公安局首次確認了“龐德文系被王繼飛持棍毆打致死,此案我局已定性爲殺人案”。
但據知情者透露,證明只是證明而已,頂多爲龐德文獲得應得的榮譽提供了一些便利,卻不能對追捕罪犯的行動有所推動,該證明材料也沒有進入案件卷宗。從那時開始,公安機關一直稱“多次組織力量到各地追捕,但都沒有結果”,“現仍繼續追捕中”。
後來接手此案的一些警官因兇手遲遲不能歸案,曾提議將王繼飛報公安部網上追逃,結果領導的意見是:一報網上追逃,抓住兇手的功勞就是別人的,而且還要付外地警方的辦案經費,這個錢我們出不起,也不願出。
但據悉,明光警方的有關人員以追逃爲名,已跑了天南海北許多地方。
在齊齊哈爾警方的配合下,楊警官和牛警官巧妙地敲開了王繼飛的門,並當場對其進行了傳訊。因爲在離開明光市之前開不出逮捕證,兩位警官除了悄悄揣上手銬外,再不敢多聲張,面對真正的兇手,也只能聲明是“傳訊”。從法律的角度來說,在傳訊之前,依照案件的卷宗記錄,王繼飛連“犯罪嫌疑人”也算不上。
但令兩位警官欣慰的是,負案在身的王繼飛早已厭倦和疲憊了10年的逃亡生活,見到家鄉來的警察,心理防線全部崩潰,“我招、我招”,王繼飛恨不得一口氣把10年前犯下的滔天罪行說個透。
4個小時的連夜突審,一切證據確鑿,真相大白。
去年12月28日,殺人兇犯王繼飛終於被批捕。
就像一些令人遺憾的案件一樣,這一次,正義,又遲到了。10年前,28歲的龐德文風華正茂,一腔熱血,犧牲時妻子已經有5個月的身孕。慘案發生後,悲痛欲絕的妻子只好到醫院做了人流,她無法接受自己的孩子一生下來就沒有父親。從此,一個家庭的幸福永遠成爲追憶……
如果沒有東北那位負責任的警官的職業敏感,沒人知道,罪犯還要逍遙法外多久。十年滄桑,儘管國家給了龐德文崇高的榮譽,但兇手逍遙長達10年,兇手家人至今仍不時竄回鄉裏威脅知情者不得透露實情,這些給受害者家屬造成的難以磨滅的心靈創傷,如何才能平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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