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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繳獲的文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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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慶國接受採訪 |
以前因爲各種原因，中國文物每年流失到海外的數量衆多，但是公安部門抓獲了境內外的文物販子之後，想給他們定罪，一直卻非常困難。然而今年5月底，國內一起特大盜掘古墓葬和走私倒賣文物系列案的兩名主要案犯，被一審判處了無期徒刑，其它20多名文物販子，也被成功地送上了法庭。這就是安徽省公安廳破獲的3.25文物大案。在這個案件當中，境內外犯罪分子倒賣走私國家珍貴文物的數量之多，獲利之高，作案時間之長，都是建國以後罕見的。偵破這件文物大案的主辦偵察員，安徽省公安廳刑警總隊的刑警周慶國來到了《新聞夜話》，他將告訴您，公安幹警是如何與犯罪分子鬥志鬥勇，成功破案，追回文物的，而支持這個犯罪團伙頂風作案將近十年的背後又是什麼？以下是中央電視臺西部頻道《新聞夜話》7月9日節目的實錄：
編導：胡彩陽主持人：荊慕瑤
嘉賓：安徽省公安廳刑警總隊刑警周慶國
播出時間：2004年7月9日12：35、18：40、23：30分重播
訪談：
主持：你們這次破獲的3.25文物大案，無論是在犯罪分子的打擊力度上，還是追回的文物價值總數上，在全國以往的案件當中都是首屈一指的，那這次追回了多少件珍貴的文物？
周：我們追回文物的總數是563(件)，當然這裏面，其中一部分是假的，真的是417件，屬於國家珍貴文物的，一級文物是13(件)，二級文物是32(件)，三級文物是83(件)。
主持：有的文物已經被賣給個人了，賣出的價格是多少？
周：我們目前發現最高的一件，價值最高的一件大概達到能將近2000萬吧。
主持：看一下好嗎？
周：這件東西很遺憾，現在在臺灣，我們沒有拿到這件東西。
主持：你們已經追回的，被賣出的那些文物，有沒有價格？
周：有，這件東西，這件東西當時是在澳門一個犯罪嫌疑人買過去以後，這件東西當時在國內買的是140萬的價格。
主持：在大陸買這件東西是140萬。
周：140萬。
主持：賣到澳門呢？
周：他在澳門還沒有出手的時候，因爲我們公安追得緊，他就把這個東西無償捐獻了。
主持：你們破獲的實際上是一個文物倒賣跟走私的團伙，他們作案將近十年，先後把幾百件非常珍貴的文物倒賣到美國，日本，歐洲等等地方，現在這個團伙是不是已經被完全地摧毀了？
周：這個團伙應該說主要的犯罪嫌疑人，基本都歸案了。而且應該說這個團伙的多年來構建的走私通道，基本上被摧毀了。
主持：它們是一個什麼樣的通道呢？
周：這個通道一般都是，以我們安徽人杜敏爲中心，然後杜敏從各地包括山東，山西，河南，包括我們安徽省這些省份，通過他自己手下也好，還是自己出去收購也好，買了大批的文物。然後由杜敏，然後再賣給這些香港和澳門的這些境外買家，然後由他們再走私到香港、澳門文物市場，到香港澳門然後再進行進一步出售，出售到其它一些國家，致使我們國家大量的文物流失海外。
主持：同樣一件文物，在你說的這個完整的一個鏈條裏邊，它的價值會翻幾十倍，甚至上百倍，或者更多的價錢？
周：對，我舉一個簡單的例子。這件東西是國家一級文物，叫獸面紋銅鼎，這件東西當時我們安慶有一個叫太湖縣的一個農民他就挖出來了，然後當地派出所找到他，要求把這個東西無償捐給國家。
主持：這是國家文物政策規定的。
周：是國家規定的。但是他不願意捐，後來，他同鄉鎮的，就是太湖縣下面有一個同鄉鎮的一個林業站的站長，他懂一點這個東西。後來花了2000塊錢把這個東西買回來，就花了2000塊錢，他花了2000塊錢以後，又找了合肥的一個買家，賣了46000。回頭這個合肥的買家，賣給了杜敏，賣了30萬。這還沒有出我們省，中間的價格就已經由2000塊錢漲到30萬。
主持：帶出境的話，這個價錢可能就？
周：那可能又翻一番了。可能上百萬這種可能性完全是有的。
主持：有一種說法，因爲你們到香港辦案，香港有名的古玩一條街，以至於一時之間就非常蕭條了，很多古玩店生意都做不下去了，真的達到這種程度嗎？
周：當時我們第一次去的時候，確實是這樣的，我們第一次去的時候，很多文物店都關門了。
主持：爲什麼呢？
周：從我個人角度來看，因爲香港不是什麼文化古都，也不是什麼歷史名城，本身它不產文物，對不對，那麼香港荷里活道，全世界有名的文物一條街，連綿一公里長，路兩邊全是文物商店，那麼這些文物都從哪兒來的。
主持：從哪兒來的？
周：我看這些文物，大部分都是國內來的。爲什麼，都是青銅器、玉器、木雕，而且這些東西我看風格都應該是大陸出來的。那麼他們也心照不宣，知道的，這個東西都是從大陸來的，怎麼來的，這是國家嚴格控制出口的，是屬於不允許出境的東西，怎麼能到香港的文物一條街來呢。無非就是一個途徑，走私，對不對？這些東西你像我們的案子，別的我不敢說，我不敢說這些東西都是走私過去的，但是有一條，就是我們案件上所有的，就是我們案件辦了兩年時間這麼長的案件，涉案上百件的文物，走私了上百件的文物，都是從香港、澳門出去的，沒有發現從其它地方出去的，都是從香港、澳門出去的。
主持：從大陸到了香港、澳門，再從香港、澳門到了國外？
周：對，我們發現都是這樣。
主持：你們在對杜敏展開偵查的過程當中，掌握了很多的線索，甚至他在你們眼皮底下進行文物的交易，這些事你們都知道了，但是當時一直是按兵不動的，爲什麼？
周：因爲當時線索的反應主要是搞清走私這個環節，但是如果在這時候動手的話，你只能查清倒賣這個環節。
主持：就是在境內的這個環節？
周：但是走私的環節你肯定查不清楚。當時我們指揮部要求我們放長線釣大魚。就是一定要等境外買家。
主持：最後釣到了什麼樣的魚？
周：最後我們澳門籍一個買家，叫阿英的，到我們合肥來和杜敏現場交易，就是一手交錢一手交貨的時候，被我們現場抓獲。
主持：抓到了這兩個文物販子，這個案子是不是就結了？
周：當時一開始我們認爲，現場抓了杜敏，抓了阿英以後，當時我們一開始想到應該說案子可以結了，但是經過對杜敏和阿英審訊過以後發現，這個案子剛剛還只是個開始。杜敏這個龐大的犯罪網絡也剛剛纔呈現出來。
主持：還缺什麼呢？
周：因爲我們一開始偵查杜敏的時候，杜敏主要是在境內進行活動，那麼他只是這一個案件走私的下半截，就是整個這個犯罪團伙的下半截，也就是國內倒賣這個環節。對不對？但是真正杜敏抓獲以後，經過他的交代和進一步調查，包括對阿英的調查以後才發現，實際上杜敏的更多的犯罪活動是走私。
主持：那這些文物怎麼樣走私出去的呢？
周：都是這些境外的犯罪嫌疑人，收買專門的代工，他就是專門替人走私的，專門有這種人，據我們瞭解，專門有這種人。比如說，我想帶個什麼東西，我到香港、澳門去，出這個海關，可以，你給我錢，你在什麼地方交貨，我負責給你運過去。同時還有一個就是，我們的犯罪嫌疑人，有的犯罪嫌疑人，在香港他有兩地車牌，有兩地車。因爲他有兩地車牌，這個車既可以在澳門通行，也可以在。
主持：大陸通行？
周：廣東，只能在廣東省通行，他的車就是很隨意的在海關(出入)。
主持：他們出了關的時候不檢查嗎？
周：檢查是檢查，但是往往都是抽查，因爲量太大，有的文物甚至直接放在後備箱就帶過去了，因爲他的車子每天出入非常頻繁，而且在大陸也有投資，這些人來往太多。
主持：這種情況是沒法避免的是吧？
周：這種情況應該說，如果海關查嚴一點也不是說完全不可避免。但是海關人力和物力不可能達到那種(程度)。所以他帶出去也是相對來說也是比較安全的。
主持：抓獲了杜敏之後發現剛剛開始，因爲只是一個案件的下半截，上半截那些人，都是在港澳，有很多都是當地文物走私的一些龍頭老大，抓他們比抓杜敏還要困難得多？
周：那要難得多。爲什麼，因爲當時我們抓到境外犯罪嫌疑人以後，我們把杜敏抓到以後，包括阿英抓到以後，我們肯定要問杜敏他的下家，他賣給那些港澳，那些境外犯罪嫌疑人的姓名，基本情況。但是很遺憾的是，杜敏是一概不知。
主持：做了很多年的生意，他都不知道那些人叫什麼？
周：不知道，就是阿英，我們8月7號上午現場抓獲以後，我們問杜敏，這個人叫什麼名字，他也只知道他叫阿英，他的真實姓名，也是後期我們到澳門以後，經過澳門警方進一步覈實，我們才知道。那時候可能有三四個月以後了，我們才知道他的真實姓名叫黃恩生，這是第一個。第二個他們對內地法律比較懂，比較懂內地的法律，而且他們也常年從事文物交易，從事文物犯罪活動，他們有一定的反偵查技能，對公安這一套偵查手段也是比較懂的。另外一個，他們香港、澳門買賣文物是合法的。他只要出事以後，他只要在香港、澳門，躲着不到境內來，可能我們就拿他沒辦法。
主持：他們只要不到境內，你們就抓不到？
周：對。
主持：那你們怎麼抓到那些港澳的買家呢？
周：這個就叫智者千慮，必有一失。他們自認爲自己很高明，拿了假證件，我有很多朋友，有人給我通風報信，我也通過你們偵查手段，但是他們確實因爲他從事這些犯罪活動，他避免不了要來大陸，而且很多人在大陸還有投資。在大陸還有很多他的正當的一些經營活動，那麼他肯定要來，在大陸還有一些親戚朋友，他避免不了來內地的，來內地嘛，就爲我們抓捕創造了條件。
主持：雖然你們這次只追回了一半(文物)還不到，但是這在同類的案件當中，已經是非常罕見了？
周：對。
主持：以前爲什麼追不回來呢？
周：這個難度，特別文物走私案件難度來說非常大，一個是境外犯罪嫌疑人的抓捕，剛纔我說了幾個原因。
主持：以前的案件是因爲境外的這些文物販子都沒有抓到？
周：也有抓到的。抓到的不過我們抓到的都是，可能也有些地方抓到過，但是抓到以後，就是因爲物證取不到，後來以後也就……
主持：放了？
周：基本上，就是他這個案子沒辦法辦下去，這個案子不想辦，確實他贓物追不到，他定不了他的罪，那麼他只能放。
主持：你的意思是，許多地方都存在這樣普遍的情況，知道他是文物販子，就是沒有辦法起訴？
周：就是拿不到證據。因爲它這個東西，大家都知道，很多人都知道他也是搞文物，但是事實上拿證據非常難。拿證據的難度是非常大。特別是走私，特別是走私。
主持：在抓到杜敏的時候，你們同時也抓到了贓物？
周：但是那個贓物只是很小的一部分，而且那個贓物它畢竟沒有出境，如果按照那個贓物這個人可能倒賣，倒賣最多隻能判十年徒刑。但實際上他主要的犯罪活動，除了倒賣以外，他重要是走私，當然走私文物罪它有死刑，那麼我們就是走私怎麼能查清楚，因爲走私有一個典型的特徵，這個文物必須出關，就是出境了，才能稱之爲走私，那麼我們大家都知道，這個文物一旦出境以後，想辦法追繳難度是非常大。這個文物要追繳回來，但是依據我們國家現在刑法的規定，包括最高人民法院有一個司法解釋，關於懲治走私犯罪的司法解釋中明確規定，就是走私文物的最後定罪量刑很重要的一個物證，就是這個文物。
主持：必須把文物追回來，放在這？
周：放在這，專家進行鑑定過以後，拿到這個鑑定結論，拿到這個物證，才能算是你這個證據，最關鍵的一個證據，才能算你這個證據是完備的。
主持：如果你們這次也追不回來這10件文物的話，也要放人嗎？
周：也是一樣的後果，也是一樣的情況。目前我們國家這種情況下，條件下，這種法律制度條件下，也是一樣的。
主持：那是不是說這個司法解釋本身有問題呢？
周：按照我們覺得，從我們辦案角度說，實際可操作性不是很強，它有很多漏洞，包括比如我們現在講的倒賣文物這個問題，倒賣文物現在沒有個明確的司法解釋，什麼叫倒賣文物罪，倒賣文物罪什麼叫情節嚴重，什麼叫情節特別嚴重，沒有一個標準，這個標準完全靠法官自由掌握。走私文物罪最關鍵的是，其中有一條說，走私文物造成珍貴文物流失的，境外的，無法追回的可以從重處理，但實際上這只是僅僅針對這個文物在出境之前，留有相關的資料，比如說……
主持：已經被鑑定過的？
周：已經鑑定過的，或者有照片的，這一類的。比如一個博物館被盜的，還有民間收藏也經過鑑定的，但是實質上我們國家大批走私出去的是盜墓者盜墓出來的。
主持：就像你們這一次全是盜墓者直接盜出來的？
周：全是盜出來的。而盜墓出來的，在中間這個過程沒有任何資料的。那麼這一條，對這個東西，對於流失文物無法追回的，可以從重處理，這一條，對大多數的走私文物犯罪活動，是沒有任何意義的。
主持：你剛纔也提到，這些境外的文物販子，對於境內的這些法律非常的熟悉，他們也知道，看不到文物的話，是沒辦法對他們定罪的，他們會怎麼交代文物的下落呢？
周：這個我們要想盡辦法，包括我們當時抓到小伍仔以後，小伍仔當時有幾件文物他沒有出手，當時我們追繳文物，他一開始他也撒謊，他說他放在匯豐銀行的保險櫃裏面，但是你說的匯豐銀行，那行，那我們到匯豐銀行保險櫃去查。後來他又說放到朋友那地方，我們到朋友那去找，就是你必須給我搞清楚在什麼地方，後來我們經過調查以後，找到他老婆。他老婆不願意配合，不願意配合以後，我們做了很多工作，那是在澳門。澳門司法監察局給我們做了配合，到最後，被逼得無奈了，他該撒的謊已經全撒完了，沒得再撒了。後來就說了一句話，他說你別問我放在哪了，我給你送回來，我給你拿過來。後來他老婆從香港，他東西實際上放在香港，從香港包了架直升機，從香港給運到澳門來。
主持：有人說，安徽的警方這一次是動了真格兒的，現在香港、澳門市場上已經買不到像樣的文物了，你們到底是動了什麼真格兒？
周：應該說，我們動的真格兒，主要表現在幾個方面。第一個就是我們抓了這幾名犯罪嫌疑人，我們是下了決心的，一個是我們下了很大決心去抓，包括我們當時一個工作組，要求他們雖然你有家有小，你常年離開家，你要想回來，想回家探個親，唯一條件就是抓個人回來。第二個方面就是我們在追繳文物方面，下了非常大的決心。追繳那麼多文物，我們而且對犯罪嫌疑人審訊力度很大，包括最後這個文物一一追繳回來了，最後定罪量刑，包括我們最後在這個犯罪分子取證的環節上，我們並沒有像以前一些習慣做法，就是這些人追回物證很難，最後我們就爲難了，最後就是爲了一些金錢利益罰點款就放人了。這樣的話，對香港、澳門產生很大的震懾作用。
主持：哪方面的震懾作用？
周慶國：對犯罪活動有一個震懾作用。
主持：文物犯罪。
周慶國：對，對文物犯罪有很大的震懾作用。而且特別抓了這些境外犯罪嫌疑人，特別有一些境外犯罪嫌疑人在香港、澳門是名氣很大，這樣的話，可能還有兩三個在逃的，但是這些人，包括其它的一些，包括我們阿英，包括小伍仔這些犯罪嫌疑人，被做了有罪判決過以後，他們也就意識到，大陸警方不是說拿他們沒辦法，只要我們認真去辦這個事情，他們也是逃不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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