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津城農民工子女失學調查一:上學對她來說是個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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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爸爸你別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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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妹妹的眼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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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幫父母做家務 |
8月26日，近午，天津市北辰區天穆鎮劉家房子村前大街48號。 走進狹長的院子，可以看見兩側排列着六七間小屋，靠院門口的一間門臉房裏擺放着幾張小桌，幾名剛剛放工的農民工各自捧着一個海碗吃飯。 院子盡頭靠右手處是一扇黑色的木門，推開門，裏面是兩間小屋，由於採光不好，裏面比較昏暗，女主人和大女兒正在面案旁邊忙活。“晴兒啊，今天天氣好，明天天氣應該不錯，我們總算可以出工了。”媽媽的臉上是喜悅的表情，而趙晴卻只是低頭切菜，一句話也沒說。 14歲的趙晴並沒有想到，自己小學畢業後會收起所有教科書，和爸媽一起在這張用門板做成的面案上切韭菜、做蒸餃。她本來應像其他適齡孩子一樣，坐在教室裏開始她的初中生活，可如今她能做的，只是時常眺望着學校的方向……
父親的哭訴：1350元學費到哪兒去弄
得知記者的來意，趙晴父親趙進勝還未說話，兩眼就已經紅了。他告訴記者，6年前，他們一家從安徽省泰河縣趙廟鎮來到天津，後來把孩子也接了過來，之所以背井離鄉，就是希望能過上好一點的日子。
趙進勝說，剛到劉家房子村的時候，他們開了一家“兩元店”，專供農民工們吃飯，只要交兩元錢就可以隨便吃，直到吃飽爲止。起初的生意還不錯，趙進勝馬上讓趙晴到北辰區的一所專爲外來務工人員子女開辦的小學上了3年級。
後來，趙晴的妹妹趙蘭和弟弟趙成偉也相繼進入了那所小學，趙家原本就清貧的日子更顯得捉襟見肘。
“今年7月，趙晴小學畢業了，她又參加了位於紅橋區的一所公立學校的入學考試，語文和數學都考了90多分，英語也考了80多分，最後被這所學校錄取了，我們全家別提多高興了。可後來學校老師告訴我一年要交1350元學費。我愁啊，到哪去弄錢呢？現在別說晴兒的學費沒有着落，老二老三的學費還欠着呢。”趙進勝眼中已經泛起了淚花。
今年掙的錢只夠吃飯據介紹，趙進勝開的“兩元店”的生意越來越蕭條。趙進勝說：“不久前我剛把它退了，不但不掙錢，還賠着房租。現在改賣早點，也不知道生意什麼時候能好起來。”
趙進勝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出了他心裏的話：“我是個好強的人，以前只要有一點兒餘錢，都會給孩子上學用。可今年實在不行，掙到的錢交了房租後就只夠吃飯的。我思前想後，前幾天才告訴晴兒‘咱不上學了’，結果她當時就哭了，可我沒有辦法……家裏……真的……沒錢啊！”說到這裏，趙進勝終於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他的肩膀劇烈地顫抖着，眼淚奪眶而出。趙晴連忙上前安慰父親，可她自己也忍不住哭了出來。妹妹趙蘭坐在牀上，低着頭抽泣不已。昏暗的小屋裏，記者眼前的一幕已足以令任何人動容。
母親的自責：她懂事“懂”得讓我心疼
趙晴的媽媽石翠萍不愛說話，她只是坐在牀邊默默地掉眼淚。“我知道她心裏難過，可她就是從來不說，也不和我們哭鬧，這些日子她跟着我們賣早點，話明顯比以前少了，也很少笑了。”
“我告訴她，晴兒啊，咱上不起學了，你就在家吧，讓弟弟和妹妹繼續上。她怕我傷心，馬上說：‘沒事，不上就不上了，我在家幫你們幹活。’可我知道，她剛一扭頭就哭了，只是不想讓我看見。晴兒太懂事了，簡直讓我心疼啊……”石翠萍哽咽着說。
沒有爐子冬天怎麼過趙晴的家是裏外間，三個姐弟住在靠外的一間，這裏沒有任何傢俱，也沒有取暖設施。
“家裏沒有暖氣，冬天怎麼過？”記者問她。
“前幾年開小店的時候，店裏有個爐子，今年生意不好，把小店給退了，冬天還不知道該怎麼過呢。”隨後，石翠萍指着幾個孩子說：“孩子們都很懂事，知道家裏窮，從來不要這要那。幾個孩子連過年都沒穿過新衣服，肉已經很久沒吃了，太貴，孩子們也從來不提這樣的要求。”
幾個孩子都曾告訴過父母，吃不好穿不好都沒關係，只要能上學就行。可令石翠萍深感自責的是，作爲母親，她不但沒能給孩子們帶來舒適的生活，而且現在連孩子惟一的要求也無法滿足了。
“孩子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卻吃不上喝不上，想上學又上不起，我對不起孩子啊！”石翠萍終於抑制不住情緒，放聲痛哭起來。
弟妹的遺憾：上學的路上少了一個人
趙晴的妹妹趙蘭、弟弟趙成偉目前雖然沒有失學，但都欠着學校幾百元的學費，他們不知道，姐姐的遭遇會不會有一天也降臨在他們的頭上。
他們所在小學的陳校長告訴記者，在這所學校，家裏貧困的外地孩子很多，但像趙晴家這樣困難的卻是少數。到現在，趙蘭和趙成偉還欠着學費幾百元，書費也是勉勉強強才交上的。
“哎，已經有一個孩子上不了學了，另外兩個不能再失學了，學費啥時有啥時再交吧。”陳校長嘆着氣說。
剛纔父親講述情況的時候，妹妹趙蘭一直坐在牀上低着頭。“以前都是我們姐弟三人一起上學、一起回家……以後姐姐不上學了，路上就只有我和弟弟了，一想起姐姐，我們就難過。”說起姐姐失學的事，趙蘭神情黯然地說，“姐姐已經不上學了，我好害怕啊，要是家裏沒有錢，明年等我畢了業，會不會也和姐姐一樣了。”
弟弟趙成偉今年10歲，剛剛的談話中，爸爸哭了，媽媽哭了，兩個姐姐也哭了，惟獨趙成偉沒有哭。但記者發現，他轉動着兩隻黑溜溜的大眼睛，使勁忍住眼中的淚。對他來說，姐姐的失學無疑給他的心頭增加了壓力。
趙晴的願望：我最大的願望是繼續讀書
當趙晴的父母向記者講述生活的艱難和女兒的懂事時，趙晴一言不發地坐在父親旁邊，看到父親哭了，趙晴好幾次張了張嘴，最後卻什麼也沒有說。
趙晴告訴記者，今年，紅橋區佳春九年義務教育實驗學校初中部到他們小學招生，她被錄取了，班上另外11名同學也都考上了初中。除了一名叫袁培霞的女生也因沒錢上學而返回老家外，其餘10名同學都上了初中，只有自己失學在家。
“你喜歡上學嗎？”
“喜歡。”
“想過以後要幹什麼嗎？”
“沒想過，但我還想上高中，上大學。”
“以前想過會上不起學嗎？”
“沒有，我以爲考上了，就能上得起。”
“怪過爸爸媽媽嗎？”
“不怪。”趙晴使勁地搖着頭。
“看到別的孩子能上學，你羨慕嗎？”
“特別羨慕。”“要是爸爸媽媽拼命供你上學，你接受嗎？”
“不，家裏已經很窮了，不能再因爲我……”
“其實你爸爸心裏也很難受，有沒有想要告訴爸爸的話？”
趙晴欲言又止，淚水從眼眶中滑出。最後她站起身，從橫跨屋子的一根細繩上拿下毛巾，又慢慢蹲在爸爸身旁，將毛巾遞到他面前說：“爸，別哭了，咱家的日子會好的……”說着，父女二人又哭成一團。
臨走時，趙晴告訴記者，看到別的同學能上學，她真是又羨慕又難過。她現在最大的願望就是能儘快籌到學費，然後回到學校讀書，但根據目前家裏的狀況，她知道這“太難了”。
記者手記
趙進勝：生意什麼時候能好起來？
石翠萍：沒有爐子，冬天怎麼過？
趙蘭、趙成偉：明年我們還能上學嗎？
趙晴：開學後我該怎麼辦？
趙進勝哭泣的時候，他的背後有一扇小窗，一塊玻璃已經裂成了兩半，碎裂的玻璃窗外天空蔚藍。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的城裏人，也許難以體會趙進勝肩上的擔子有多麼沉重，腳下的路又有多麼艱難……
每一天黎明，石翠萍都會很早起牀，在她看來，她不是在打理一份早點生意，而是打理他們一家人未來的生活。每一天傍晚，石翠萍都會祈禱明天，企盼一個好天氣，企盼今年的冬天不會太冷，企盼明天會更好……
通往學校的路上已經少了一個人的身影，但慶幸的是，趙蘭姐弟倆還能在這條路上手拉手地繼續行走。對於他們來說，能走在這條路上已經是一種幸福，只是他們不知道，這樣的幸福還能維持多久……
8月30日是本市中小學開學的首日，佳春九年義務教育實驗學校初中部的新生報到名單裏，趙晴的名字前沒有被劃上“對勾”。對於書本，趙晴是渴望的；對於同學，趙晴是羨慕的；但面對着未來，面對着學校的方向，趙晴卻躊躇地邁不出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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