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徐國健案看腐敗現象的“異動”
對於腐敗分子的頻頻落馬,不少人已見怪不怪習以爲常了。但是,原江蘇省委常委、組織部長徐國健的醜聞東窗事發後,還是在江蘇乃至全國引起了不小的震動。人們深感意外的是,一向大講制度反腐、行事謹慎內斂的“老組織”怎麼說進去就進去了呢?
更令人們感到意外的是,截至目前,雖然拔出了徐國健這個手上握有組織大權、提拔過衆多幹部的“大蘿蔔”,但並沒有帶出多少泥。與黑龍江、安徽阜陽等地的腐敗窩案、串案、羣案不同的是,徐國健案件所牽涉到的人比較少,僅是幾個人的小圈子而已,既沒有同一單位共事的同事,更沒有省裏的其他高官。一些社會學家指出,這並不意味着腐敗現象在減弱,而是腐敗現象的“異動”:大圈子作秀,小圈子作孽。官場中的這種“圈子病”更具隱蔽性和欺騙性,值得人們警惕。
大圈子贏得“美名”小圈子腐敗透頂
接觸過徐國健的人大都認爲他是一位行事低調、做事謹慎的人,很講“規矩”。不僅如此,他還利用各種場合不失時機地教育下屬或新提拔上來的年輕幹部,告誡他們社會很複雜,不該要的財物一律不能碰。甚至在飯桌上,徐國健也經常把這些話掛在嘴邊,用他的話講就是“毛毛雨常下、小木魚長敲是對幹部的關愛”。他是這樣說的,也是這樣“秀”的。據在他身邊工作過的人介紹,跟“徐部長”下基層調研,他從來不收禮品,有時候實在推脫不掉,一回到部裏,立即吩咐司機把東西登記並且上繳。這位知情人說,至今省委組織部的倉庫裏還有數十件“徐部長”主動上繳的禮品。徐國健在公衆場合的“大圈子”裏,即使是與他身邊的工作人員也始終保持一種“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正常關係。多年來,他身邊組織系統的人在升遷上很少能得到他的格外“關照”。
不僅如此,爲了給人以清正廉潔的假象,徐國健還在江蘇大力推行的一系列幹部制度改革中喬裝打扮,充當了一個積極推動者的角色,並使省委組織部成爲全國組織系統的“一面旗幟”。他還多次介紹經驗,接受記者採訪,怎樣摘除幹部選拔中的“神祕面紗”,怎樣改變“少數人選人,在少數人中選”的局面。
通過一系列的包裝,徐國健把自己“秀”成一個“清官”。然而,終究紙裏包不住火。2004年11月29日,“雙規”近半年的徐國健被宣佈開除黨籍、開除公職,移交司法機關立案審查。中央紀委傳給江蘇省委的書面處理決定顯示,徐國健在任職期間,利用職務之便,爲他人謀取利益,先後收受賄賂共計人民幣460萬元和8000美元,接受禮金10萬元。
這個“他人”究竟是些什麼人?“他人”正是徐國健的小圈子裏的人。這個小圈子具有很強的隱蔽性,就連與他共事多年的組織系統的人都感到驚訝。從現已揭示的案情來看,主要涉及原交通廳廳長章俊元、原江蘇國資集團董事長李雙成,原江蘇省檢察院副院長、省反貪局長韓建林,原江蘇省國信集團董事長王益民,原江蘇交通產業集團總經理助理、黨委委員徐揚(徐國健的兒子),原南京市糧食局副局長(徐國健的妻子)。
徐國健精心培育的小圈子人員雖然不多,但都是一些“有實力”的人物。據瞭解,徐國健結交的這“三大國資”巨頭掌管着600億元以上的總資產,佔到江蘇省級國有資產的60%左右,其“油水”可想而知。
在中央反腐敗力度不斷加大的情況下,圈外清、圈內貪的“圈子病”,已成爲官場中值得警惕的一種特有現象。在小圈子中,雜人雖少,但角色俱全,通常是掌握實權的一些黨政官員或國企老總坐鎮圓心,趣味相投的官友、大款鉅商佔據圓面,祕書、司機、財務等辦事人員在圓的弧外線上擔任謀士。有時候圓周邊還有托兒、特殊關係戶等。
兔子只吃窩邊草
俗話說,兔子不吃窩邊草,可徐國健卻是兔子只吃窩邊草。這倒不是他嫌別的地方的草不好吃,而是認爲只有吃窩邊草才安全。
最新披露的黑龍江腐敗羣案共牽連出5名副省級幹部、18名正廳級幹部,令世人震驚。類似這些案件的大量揭露,在大快人心的同時,也使新的腐敗分子從中吸取了教訓,變得“聰明”起來。爲降低腐敗風險,近年來一些像徐國健一樣的腐敗分子改變了策略,實行“兩手抓”:一是在大圈子裏作秀,把自己裝扮成一個清正廉潔的形象;二是精心打造自己的小圈子,培育自己的“鐵桿”密友,然後通過相互間的利用,達到“官靠商富,商靠官發”的目的。他們認爲,那種像原安徽省阜陽市市長肖作新那樣要起錢來不論張三李四“撿到籃子裏的都是菜”的腐敗招數,早已過時,風險太大。要做到既撈錢又降低風險,就必須採取“打深井”、“放長線”的手法,此外還要給自己塗上一層保護色。
章俊元是徐國健最信任的圈內人之一,也是他們腐敗鏈條上的關鍵一環。章俊元同時兼任擁有200億元資產的交通產業集團董事長,手中的權力很大,僅從他發包出去的工程中,就產生了多少個富翁。徐國健對於這樣的“潛力股”自然會不遺餘力,從中周旋,使其最終坐上了省交通廳廳長的寶座。
徐國健對於圈內人肯賣力、夠朋友,而索起賄來也是獅子大開口,毫不客氣,將索賄對象當成了自家人,徹底撕下了其清正廉潔的僞裝。作爲交換條件之一,徐國健的長子徐揚在交通系統得到了肥差。接下來,徐國健僅憑答應幫助章俊元運作一個副省級幹部候選人資格這一件事,就一次性收受其賄賂200萬元。對於這筆交易的真實動機,坊間說法不一,一種觀點認爲章俊元就是爲了買官,一種觀點認爲,章俊元已經聞到了風吹草動,“逮個大魚,是爲了日後抓一個立功贖罪的救命草。”事情的進展多少印證了人們的猜測。一個月後,章俊元的擔心就變成了現實。
光從徐國健、章俊元的兩筆交易,就足以看出圈子的魔力:一旦涉入圈內,就不約而同地形成默契,對圈裏人的事情不遺餘力、有求必應,政治生活私人化,圈內兄弟好辦事。我把你的獨生子提拔爲科長,你把我的女兒培養成主任。私事公辦,化私爲公,是圈裏相互謀私時駕輕就熟的拿手好戲。大凡進入圈子中的人在圈子內需要辦什麼,往往是一路綠燈,暢通無阻,哪怕是違規違法的事,只要一個電話、一張條子,也照樣辦成。
另據知情人透露,徐國健還有一個腐敗期權沒有來得及“變現”,就東窗事發了。在與三個國企老總的周旋中,徐國健與國信老總王益民的交易纔剛剛開始。有證據顯示,王益民送了上百萬元謀到了掌管180多億元國有資產的老總肥差。按照圈子裏等價交換的原則,這是筆回報率極高的交易。國信系統的人透露,王益民在2003年1月如願以償後,曾在一個很小範圍內酒後“失言”:“徐部長有個存摺在我這裏”。說完覺得失態,連忙解釋說是玩笑話。
腐敗分子的小圈子越小,越不易被人識破,增加了反腐敗的難度。徐國健、章俊元、王益民等結成的“利益同盟”,對圈內的人近在身邊,而對圈外的人卻遠在天邊,在徐國健看來,他所掌控的“三大巨頭”是個取之不竭的寶庫,是一塊肥美的“窩邊草”,享用起來得心應手,自覺天衣無縫,但依然逃脫不了黨紀國法的制裁。
腐敗沒有“密封圈”
莫伸手,伸手必被捉。徐國健有着近10年組織部長的豐富閱歷,可最後還是晚節不保,栽在了腐敗問題上。徐國健的落馬,再次說明腐敗沒有“密封圈”。
從事發鏈條上看,徐國健圈子中第一個出事的人是章俊元,而章又是江蘇京滬高速公路有限公司黨組書記、董事長兼總經理王文錦被“雙規”後供出的,而王的落馬與出逃的河南省交通廳“三朝元老”、河南高速公路公司原董事長童言白有關,童的出逃帶出了王文錦。據接近徐國健的人說,對章俊元的出事,徐國健起初並沒有多在意,上班時的情緒仍然很好,可能他對自己的“戰友”很自信,認爲章俊元是條“好漢”,火燒不到自己頭上。只是在兩個月後,兒子(徐揚)的出事對徐的心理衝擊很大,又過2個月,事情就真的輪到了徐國健自己頭上。據悉,徐在被“雙規”的頭一天痛感心臟不舒服,第二天上午去了機關醫院,後回到辦公室簽發文件。接近中午時,徐國健接到開會的緊急電話,這一去就徹底消失在人們的視線中。其實,徐揚也是徐國健圈子中的關鍵人物之一,是徐國健權力尋租鏈條中的“成功典範”。而就是這個靠親緣打造的利益圈子,最終還是“灰飛煙滅”。
腐敗分子最終都是要垮臺的,但他們的“異動”還是具有一定的隱蔽性和欺騙性,需要我們進一步擦亮眼睛並從體制上加以消除。
首先是從制度上打破人身依附。徐國健之所以對議論紛紛的人想用就用,從容地爲他自己的“圈子”物色對象,根子還在選拔幹部的制度有較大的漏洞。比如,目前組織部門推薦人選,往往要通過部務會集體研究,但在徐國健那裏,這道防線的作用已被嚴重弱化。據透露,徐國健推薦自己人時,往往都是在省委常委會要開會前,才匆忙召開部務會,把嚴肅的程序變成了純粹的過場,成爲合法程序下的腐敗。即便這樣,由於他擁有絕對的權力,大圈子裏沒人能改變這種做法。目前,江蘇正在推行的公推公選改革,就是針對這個問題採取的新制度,用民主的辦法把用人的權力下放給制度、下放給羣衆。
其次是看緊國有資產。腐敗分子最容易慷國家之慨。江蘇的“三大官商”之所以動輒以百萬賄賂徐國健,還是國有資產太容易“變私”。加大對國有資產的審計刻不容緩。另外,國有企業老總的產生既要貫徹黨管幹部的原則也要運用市場機制,不能讓如此重要的崗位變成“少數人”的搖錢樹。
再次是加強學習。要大力倡導領導幹部把寶貴的時間用在工作和學習上,減少不必要的應酬交際,樹立正確的價值目標,慎重交友,不鑽入小“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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