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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語錄
■只要不考零分，就有希望———
■我追求的不僅是學歷證書，更是這個過程中給我帶來的東西———
本期人物檔案
樑金山，55歲，生於天津，後隨父母搬到河北省石家莊市，現爲石家莊鋼鐵公司工人。1984年，樑金山報名參加河北省高等教育自學考試(英語專業)，經過20年的自學，今年3月終於全部科目合格，領到了大專學歷證書。3月19日，中央電視臺《小崔說事》欄目播出了樑金山等3人自學英語的事蹟。
見到樑金山，是在他河北省石家莊市的家中。《小崔說事》播出以前，《燕趙都市報》等當地媒體就對他的事情進行了報道。他在石家莊已經小有名氣，有大學和英語培訓班請他去講課、傳授經驗，他的2005年，一切都開始變得不尋常。而這一切的改變，都必須從2004年下半年那次的高等教育自學考試報名那天說起。
快報：是不是當時年齡最大的報名者？
樑金山：要不是因爲這個，後來報紙也不會找我。當時工作人員一看我，嚇了一跳，說：“老先生你是不是走錯門了？”我挺着脖子說：“我就是來考這個的！”可能當時在場的人覺得，一個54歲的老工人居然還參加自考，挺新鮮，就給報社打了電話。
快報：報社當時來採訪你了嗎?樑金山：沒有。後來，不知道他們從哪裏知道了我的電話，先聯繫到我。他們也很謹慎，等到今年3月份我拿到畢業證書後，才刊登出關於我的事。中央電視臺也是這樣找到我的。和我一起錄節目的還有兩個人，一個是普通農民，一個是打工仔，都是自學英語的。
快報：你和他們有什麼不同？
樑金山：除了年齡以外，我是唯一通過國家承認英語學歷的人，雖然都是自學，但我是一門一門考過來的。
快報：還記得當時在現場說了什麼嗎？
樑金山：差不多都忘了，當時太緊張。
在樑金山學習英語的日子裏，有很多讓他難以忘記的數字：1984、19、71.5、62……雖然這些數字並不能完全記錄他這20年來走過的路程，但對於樑金山來說，每每提到這些數字，他總是能回想起和當初有關的一切。
快報：第一次參加自考是什麼時候？
樑金山：1984年。我記得那是國家高等教育自學考試第二年，那年石家莊第一次開設了報名點，我就立即去了，那一年我已經30歲了。
快報：這個年紀才報名，初衷是什麼？
樑金山：報名前，我只是初中二年級的文化水平。讀書時我的學習成績非常好，後來文化大革命，我就沒有讀書了。進工廠當工人，結婚、生子……一晃十幾年過去了，恢復高考的時候，我的年紀已經太大了。但我一直有個夢想，想上大學。
快報：之前接觸過英語嗎？
樑金山：上學時的東西不叫接觸，只知道A、B、C。1977年，全國突然興起了學英語風潮，我也買了一本書跟着學，但沒特別下工夫。到了招生點，我才發現只招四個專業：漢語言文學、黨政幹部基礎科、法律、英語。我看來看去，也就對英語有感覺，就報名了。
快報：當時預計這個專業要考幾年？
樑金山：(笑)最多五年。我當時想，不就是一個英語專業嗎，還能把我難倒？
快報：都說自學考試全憑自己的學習能力，你當時都是怎麼學的？
樑金山：那時，英語好的人畢竟不多，光聽廣播也沒用，想問人都找不着。我有個朋友老華，是化工學院的後勤。我當時那個着急啊，說：“老華你就在學校給我找個老師問問吧！”然後他就把我的問題記下來，拿到學校去問老師，問完了又回來告訴我。
在樑金山珍藏的物品中，有一本1977年版的英語書。書頁已經發黃卷邊，在書的扉頁，除了崔永元的簽名，還有一道極似大寫字母A的“塗鴉”。剛翻開第一頁，樑金山的眼眶就紅了起來……
樑金山：原諒我這麼激動，當時的情景實在是給我感觸太大了。那時兒子還小，我根本沒有時間陪他玩，他見我忙，乾脆就跑過來陪學。我寫字母A，他就抓起筆在我的書上畫個A，這個“塗鴉”就是這麼來的。在兒子成長的過程中，考大學分走了我很多精力，但他一直都支持我。
快報：當時考英語專業的人多嗎？
樑金山：人還真不少。第一門考試是在1984年5月16日，那時還要到招生點去看榜，後來看到自己的成績，一下子就樂了———19分。
快報：是自己想象中的嗎？
樑金山：你可能想象不到這19分給了我多大的鼓勵。當我坐在考場裏的時候，心裏就想，千萬別考零分，只要不考零分，就有希望。
快報：第一次考了19分，第二次是不是就高點了。
樑金山：不只高了一點。由於第一次給了我信心，1985年，我又參加了中共黨史的考試，考了71.5分。這是我自學考試第一門通過的科目。
快報：自考中遇到的最大困難是什麼？
樑金山：隨着年紀一點點大起來，記憶力不如從前了。當初說“5年拿下”的課程，沒想到居然走了這麼久。看着一同參加考試的人紛紛畢業，我的心裏急啊。另外，隨着自學考試的改革，自考科目也由最早的9門變成了12門，擔子越來越重。
快報：想過放棄嗎？
樑金山：說沒有那是假的。到了上個世紀90年代中期，我的自考就遭遇了瓶頸。就是第一門考19分的“英語綜合技能”，現在改名叫“英語閱讀1、2”，我一直考了20年才通過啊。那時成績一直徘徊在五十幾分，連續五年都是這樣，我都想放棄了，這個時候兒子鼓勵我說：“爸爸，你教我做事要有恆心，我相信你一定能堅持下去……”
20年來，樑金山將所有的報名表、准考證、成績單及各科合格證書仔細保存。從1984年到2004年，這些跨越了世紀的資料，不僅呈現出他的學習歷程，而且也記載了中國高等教育自學考試的改革歷程。
快報：對於20年後才通過的“英語閱讀”，分數是你親自查的嗎？
樑金山：沒有，我老伴查的。我當時正在吃飯，老伴在旁邊打電話，突然轉過來對我說，“你知道你考了多少嗎？62分，及格了！”我幾乎不敢相信。“英語閱讀”一過，就表示我可以拿到大專畢業證，我大學畢業了！
快報：堅持了20年的學習，突然一下放鬆了，會不會有失落的感覺？
樑金山：沒有。其實最早開始學習，我真的沒想太多，就想圓我一個夢想，但一次次失敗下來，我似乎摸索到一種東西，最後漸漸清晰起來。我早就明白，我追求的不僅是學歷證書，更是這個過程中給我帶來的東西，而這些東西已經被我延續到了我兒子身上。他大學畢業後又去考了研究生，兒子說這都是我自學給他帶來的影響。
在《小崔說事》裏，主持人崔永元和樑金山以“半個老鄉”相稱，因爲兩人都出生在天津。記者給樑金山帶去了一份《城市快報》，他拿起來就仔細閱讀。樑金山說：“就算我的口音有所改變，我仍然是天津人。”
快報：多大的時候離開天津？
樑金山：五六歲吧。其實我從未離開過，我的親戚全在天津，隨時都會回去。
快報：生活中有關於說英語的細節嗎？
樑金山：有一件事印象特別深刻。咱天津人就是熱心，嘛事都愛幫忙。那年我回家(天津)，在天津站下火車。當時人特別擠，遠遠我看見一個外國婦女帶着3個10來歲的孩子，在人羣中格外醒目。她怕孩子被擠散了，嘴裏好像不停地在說着什麼，看起來很着急。我心想，自己或許能幫她們，就走上前去。沒想到，外國婦女一臉戒備地看着我。“CanIhelpyou？”我問，她好像聽不懂。我當時臉一下子就紅了，心想糟了人家肯定誤會了。但當時人實在太多，我來不及解釋，拉着她的孩子就往前擠，“Followme！”她連忙在後面跟了上來。直到走出火車站，我纔跟她詳細解釋了，人家最後跟我說“Thanks！”我心裏特別踏實。
快報：在電視裏因爲你的天津口音，很多天津的電視觀衆都要求給你做個採訪，說你給天津人爭光了。
樑金山：我是天津人，這點毫無疑問。不管走到哪裏，過了多少年，就算我的口音有所改變，我仍然是天津人。
快報：後來頻繁地在媒體上露面，有沒有人說你是想出名？
樑金山：咱天津人不來那一套。都是別人來找我的，我一想沒準兒正有一個不想學習的孩子看見我的事，能讓他有信心堅持下去；還有很多人也缺乏鼓勵，能知道有這麼一個人堅持了20年做一件事，就能繼續朝前走，我就接受採訪了。就是這麼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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