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24日,91歲的日本侵華老兵本多立太郎完成了他在中國的“謝罪之旅”,然而,他留下的故事卻並沒有因爲他的離去而結束。
在本多謝罪期間,作爲對他進行全程跟蹤採訪的記者,我和他的翻譯、日本記者朱弘曾試圖要幫助他完成一個心願——尋找一個曾經震撼本多並使他放下屠刀的中國女孩。遺憾的是,雖四處查找,他的這個心願也許永遠都無法實現了。但是,那個發生在一個日本士兵和一名中國女孩之間的故事,卻深深地印在了我的心裏。
“1939年8月,我被派駐江蘇金壇。入伍前,我在東京《朝日新聞》工作。
“同年10月,作爲新兵,我在訓練中親手殺死了一名中國戰俘,這是我一生都不能忘卻的噩夢。
“但,自那以後,我絕對沒有再有意殺過人。使我下決心永不殺人的,是一位美麗而剛強的金壇女孩。
“我是基督徒,我父親經常給我寄書。每逢週日,別的士兵去慰安所,我就去一個小公園(現在的金壇市華羅庚公園,當時叫中山公園)看書。一次,我正在看書,一個小男孩的球滾到了我腳下。我把球撿起來遞給他,他對我說了聲‘謝謝’。這時,男孩的身後傳來一聲怒斥:‘不許和日本人在一起!’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女孩。小男孩跟着她走了。
“後來,我常去看書,男孩也常去玩球,我們就熟了。從他那裏得知,那女孩是他姐姐,父親在衛生系統工作,姓‘吳’(音,或伍)。這個女孩實在是漂亮,但她每次見了我就閃身躲開。
“在那個時候,我和中國百姓交往,是違反軍規的。
“再後來,我和小男孩的父親也漸漸熟了。大概是1940年3月的一個週日,男孩的家人邀請我一同到郊外顧龍山塔遊玩。女孩也去了。她父親讓她爲大家唱一首歌,女孩勃然大怒:‘我會唱歌獻給殉國的勇士,但我絕不會給日本人唱。’
“說完,女孩向山間的桃林跑去。
“當時,正是桃花開放的時候。在一棵開滿桃花的樹下,我追上了女孩。她背靠着桃樹,身體因發怒而仍然在顫抖。我對她說:‘我相信,你唱起祖國光復之歌的日子一定會到來,而且,我也希望這一天更早地到來。’說完,我給女孩深深地鞠了一躬……
“後來,我所在的部隊接到了出征的命令。我們全副武裝,穿着皮靴,列着長隊,踏着金壇的石板路前進,金壇的許多老百姓在兩邊觀看。
“忽然,男孩的身影閃了進來,塞給我一張紙條,然後迅速離開。紙條上寫着:願君,不事殺戮;願君,不戰死疆場。我猛地全身一熱,擡頭尋找,終於發現了人羣中女孩的身影。
“當時,我恨不得扔下所有的裝備撲上去對她說:‘難道我還會去殺人嗎?’但是,我不能,只能遠遠地對女孩點點頭。
“我當時心想:不戰死疆場,我不敢保證;但不事殺戮,我絕對可以做到。在以後戰場上遠距離的對射中,有沒有打中過中國軍人我不知道,但我確實沒有再有意識地去傷害任何人,我總是乘人不注意的時候放空槍。
“我以後再也沒有見過這個女孩。但,在我的心目中,她是我認識的最美麗、最值得尊敬的女孩。”
我和本多的翻譯朱弘知道了這個故事後,非常想幫助他完成這個心願。5月22日,本多來到當年侵華日軍的駐地江蘇金壇謝罪。在金壇市有關部門的幫助下,我們找到了熟悉當時情況的範學貴老人。範老是文史愛好者,對金壇歷史頗有研究。他說,當時金壇縣城的人口不過五千餘人,應該能找到線索的。
於是,我們把查找線索的事託給了範老,即尋找姓吳(或伍、吾)、當時十八九歲、家住金壇東門、父親在衛生系統工作的女孩。
23日早上,範老給我們打電話,說有線索了:一個叫吳菊英的女子,1919年生,家住東門並在衛生系統工作。太像了!這個消息曾經讓我和朱弘很興奮。我們立即隨範老,趕到金壇市公安局查找相關線索。然而,公安局並沒有這個“吳菊英”的資料,而其他叫吳菊英的人,顯然都不是。
當然,這是一個沒有結局的故事。
雖然有些遺憾,但值得欣慰的是,我們應該感到驕傲——爲一個充滿了愛國情懷而又美麗剛強的中國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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