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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傳統媒體到網絡論壇,張保慶火力十足的語錄被反覆引用,附在後面的是數不清的讚揚和感慨;同樣,他的動機、他未經雕琢的批評語言,也難免受到尖刻甚至惡毒的質疑。
讚賞也好,質疑也好,其邏輯起點大致都始於2004年下半年——此前這位副部長在教育部的多年工作並不爲人知。但從去年9月他在網上表示反對教育產業化,反對學生宿舍“奢華化”開始,這位副部級官員開始步入公衆視野。去年11月一次研討會上,他直言:“
今後中國高校的收費不能再提高了”,一句話說到公衆心窩裏。隨後他站在道德的高地不斷向下衝鋒。今年6月他在回答網友提問時再次言說,“教育部歷來是堅決反對教育產業化的。”接下來是8月29日教育部關於助學貸款的新聞發佈會——張保慶30多年宦海生涯的英雄時刻,他公開批評8個落實助學貸款不力的省區政府,批評的矛頭直接指向地方政府、高校和銀行:
“高校的領導在變相亂收費。”
“不是學校在亂收費,是地方政府逼着學校亂收費。”
“有的省委領導的腦子裏,根本沒有品學兼優的概念……搞一個大項目幾十億都出去了,遇到困難學生,這個那個理由就出來了。”
在這個灼熱的夏天,張副部長的話激起巨大的輿論震盪。其意義不僅在於不惜以“自己快退休了”而奮力一搏,更重要的是,長久以來人們對於“收費”義務教育、教育產業化、亂收費等教育問題的激烈情緒,隨着這位副部長的公開批評而表面化、公開化。和國務院發展中心的“醫改報告”一起,教育、醫療這兩個在“改革”的宏大話語體系下“產業化”多年並愈演愈烈的問題,終於到了向全社會攤牌的一天。接下來,問題如何解決,再也繞不過公衆焦灼的眼睛。
張副部長的實話實說向人們展示了這個社會應有的品質,他迅速被公衆輿論推向了英雄的位置。
人們看到他的貧寒出身,看到這位河南農家子弟在1960年代到離家85裏遠的地方讀高中,週末爲節省1元錢的路費,走路5小時回家,以拿回下一週的飯菜……
人們看到他多次掉淚。在開會的時候,在視察的時候,甚至在接受中國青年報記者採訪的時候,他多次爲貧困學生艱難求學而熱淚盈眶。
人們看到他抨擊官員腐敗,在《偶觀一羣公僕晏宴》詩中寫道:“醉眼哪識膏脂血,冷眼觀之心生寒。”
所有這些,太符合人們對“好官”和“清官”的想象。10月底,60歲的張保慶如他事先所言,被免去教育部副部長的職務,再次激起巨大的公衆關注。公衆對這位率性官員的離去依依惜別,對教育產業化、義務教育等問題的爭論也達到了頂點。
一個貧寒子弟,歷經磨難而入高位;一個宦海中人,深諳爲官之道;一個性情中人,常常意氣難抒。張保慶在退休前的最後一年,努力說出了幾句公衆想說而又說不出的真話,讓教育問題完全浮出水面。有人指出,與其對他的行爲動機反覆解讀,不如將目光投射到問題本身。
2005年即將遠去,張保慶和審計長李金華一樣,已經成爲公衆眼中“好官”的符號式人物。2006年,李金華註定要繼續遊走在官場規則和公衆期待的交叉地帶。而張保慶,這位公衆眼中的暮年英雄,已在衆聲喧譁中漸行漸遠,留下一個清晰的背影,他在詩中曾這樣寫道:“夕陽落照染天地,檢點平生四季間。一掬冰心,數片清愁,無限河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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