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皮因的擂臺擺在上海,氣不忿的陳公哲等人卻邀請一個天津人去打擂,這事你怎麼想?
你不能隨便亂說:上海武林沒能人,上海就近的地方也找不着誰能降服奧皮因。你只能說,天津武林有能人,陳公哲信服天津這塊地兒,他相信霍元甲有能力把奧皮因辦了。問題是,天津武林怎麼就讓人信服了?
天津是中國的武林重鎮,天津的尚武之風颳了六百年,大家知道,天津最早的居民,一大部分來自明朝的戍衛軍人,他們退伍了不回家留居在海河邊,古代軍人的職業技能是什麼?冷兵器格鬥———武術的一種,他們人退伍了武功一時退不了伍,海河兩岸還混雜着流浪的無業者和外鄉農民,各路人擠在一塊討生活難免爲爭地盤起摩擦,拓荒者的脾氣都很暴,愛拿拳頭刀子代替嘴說話,就像美國西部拓荒時代的牛仔。退伍軍人因武功在爭鬥中佔上風,別人也會照樣去學。於是,僅僅爲了生存,大家就得練武功,還必須得練好。這股強身自衛的勁風,後來被一撥兒接一撥兒的新移民們延續不斷,因爲到處怒目橫張,新移民想不挨欺負就得強悍自己。如此風助火勢火接風威,幾百年後,到了霍元甲那時,天津武林已成國內一景,威震大江南北。拿足球打比方,天津稱得上“武林阿根廷”,而陳公哲呢,就像中超球隊請外援,他不請歐洲的南美的,難道要去東南亞請救兵嗎?
既然武林如足壇,“武林強國”多了,陳公哲怎麼不去“武林巴西”“武林意大利”請武星呢?幹嘛非找天津的霍元甲?
這事由於過了快一百年,具體細節早已湮沒於世事煙雲,我們只能從大的方面做些猜測。比如說爲人,天津拳家一般比較實在,急公好義頗有古風,看不慣有人“說大話壓寒氣”,碰上奧皮因這種狂徒,用天津老百姓的話說“能讓人打死不能讓人嚇死”,這股味道特殊的倔強你品一下天津足球就會有所感。比如劉春明、左樹聲時代的天津隊,有“專踢外國隊”的稱號。足球之外,武術也這股勁,上世紀最具轟動性的兩樁武林事件———霍元甲嚇跑奧皮因,韓慕俠拳打康泰爾,都是天津武術家乾的。
不去打擂的人有不去的理由,去了的人不管怎麼說偶然中也有必然,何況天津拳家一向不愛出門,偏這次霍、韓二位一反常態,接到信息立馬一個南下、一個北上(韓赴北京“六國飯店”打康泰爾),不愛出門的人不但出門了還搶在愛出門的人前頭,豈不更說明問題?
霍、韓二位去了,還把事辦成了,其中也有必然。因爲不管天津還是別的地方,光有悠久的武術傳統還不夠,那地方的武功還得是實戰一路的,花架子上不了擂臺。但是武功是實戰一路的了,那裏的拳家若普遍愛吹、名過其實,最後仍要耽誤事。可惱武林這疙瘩,名實不副的現象比哪都嚴重,名實不副的“大師”遍佈武林,也就是說,假如陳公哲只聞其名就冒冒失失發出邀請,他極可能上當受騙,使一片雄心熱腸反遭衆人奚落:“看你請的這位爺。”
我這話大家聽來好像在暗示:天津武術重實戰,天津的拳家名實相副。對了,我就是這意思,天津武術一向花架子少,講求搏擊,天津的拳家雖然也沒逃出“衛嘴子”的習性,但假話、神話、過分誇張的話不多,名與實基本不離譜。
其實有句歐洲諺語最能說明問題———“法國能出拿破崙,是因爲法國存在着無數大大小小的拿破崙”。天津武術此前已蟄伏了五百年,一代又一代大大小小的“霍元甲”數不清,故而時機一到,出了個代表人物霍元甲,不是爆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