備受壟斷指責的銀聯最近推出新理論,認爲自己是在作爲民族銀行卡產業抵禦外來巨頭壟斷,具體而言,即抵抗VISA與萬事達的競爭壓力。
這一理論正確與否,需要假以時日才能得到印證,即中國金融行業徹底開放、銀聯有效抵禦了國際信用卡巨頭之後。
但銀聯的這一論斷反映了當初設立銀聯以及所有類似壟斷企業的初衷,即集中資源優勢佔據市場,在力保境內城池不失的前提下,參與國際市場的競爭。
由此,引出另外一個問題,即銀聯這樣企業能否擔負保衛內部市場的重任?除某些製造業領域外,國內企業參與國際市場競爭還是個遙遠的目標,姑且存之不論。即便銀聯這樣的壟斷企業在一定程度上使國內市場落在“自己人”手中,成爲民族產業的化身,但在世界市場佔據的份額是否足以抵消國內造成的市場不公這一負面效應,依然值得懷疑。
以政府壟斷企業來進行世界性的競爭,並非沒有先例可循。自從人類進入大航海時代以來,荷蘭與英國的東印度公司都是壟斷企業——荷蘭當時的國家議會授權荷蘭東印度公司在東起好望角、西至南美洲南端麥哲倫海峽具有貿易壟斷權;英國東印度公司有壟斷好望角以東各國的貿易權——同時輔之以向外關閉國內市場、在內扶植競爭性企業的重商主義。在西歐的經濟史中,國內競爭與市場封鎖同時存在,是不能忽略的現象。而西歐各國尤其是英國,在市場經濟方面的成功經驗,似乎印證了壟斷企業在初始世界競爭中的有效性與合理性。
不過,我們應該注意,類似的公司並不參與國內市場的競爭,主要任務是搶奪世界資源。另一方面,這些壟斷企業仍然遵循市場競爭原則,英國的東印度公司便利的購銷體系,也爲荷蘭東印度公司坐等行商上門的傲慢風格所不及,成爲英國後來居上的重要原因。
更爲關鍵的是,這些公司成立之時,其國內基本形成市場所需要的法治與憲政稅收等基礎性制度,以及正在形成中的充分競爭的環境。壟斷企業從國外掠奪到的資源進入國內之後,就進入另一開放的市場循環體系,向有效資源配置的方向集中。
而銀聯等壟斷公司的存在是內向型的,主要以擠壓甚至殺死國內競爭者的方式,在國內市場取得唯我獨尊的地位。其壟斷地位甚至引起了同樣處於行政庇護之下、但競爭更激烈的銀行等下游企業的不滿,而銀聯爲增加競爭力所提出的一些舉措,如取消雙幣卡等,證明了銀聯的主要競爭工具並不是服務與創新,而是又一輪更強有力的行政保護政策。它們期待自己成爲信用卡方面的東印度公司,希望看到市場更緊的封閉,卻忘記了荷蘭東印度公司的教訓。
對內壟斷的後果是災難性的,銀聯並沒有通過參與世界競爭向國人奉獻資源,反而成爲國內市場競爭制度形成的絆腳石。我們看到銀聯向銀行收取費用,向銀監會呼籲政策,內部文瀆主義盛行與公共危機管理缺失。它們以搜刮國內資源作爲自己的生存之道,這與東印度公司的存在理由恰好相反。類似的制度一旦氾濫,競爭性的企業將失去立足之地。
銀聯也許應該感慨自己生不逢時,它們呼籲的關閉市場等理論在17世紀盛極一時,如今卻衰敗之極。由於銀聯的身份認同失誤,它們的行爲方式更傾向於將自己視作準政府機構,而不是一個企業,因此之故,即使它們扛出民族產業的大旗,也很難在國內消費者與企業中找到自己的同道。
銀聯能否抵禦國際信用卡企業的競爭,雖然言之尚早,但前景不容樂觀。一個顯而易見的事實是,靠行政呵護並且靠優惠政策爲生的企業,與經歷市場的千辛萬苦最後自然壟斷市場的巨無霸企業,其力量不可同日而語。
曾經存在的東印度公司提醒我們,開放國內市場在外界壓力不大的情況下未必那麼急迫,而對於國內公平競爭環境的建設則刻不容緩,以內部壟斷抵禦外部壟斷不可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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