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機犯阿塔的最後一天
主人公:穆罕默德·阿塔
2001年9月11日8時46分40秒(紐約時間),阿塔面帶童年以後就不再有過的開心微笑,駕駛劫持來的飛機撞向紐約世貿雙子塔北塔。
2001年9月11日,凌晨4點,天還沒亮,穆罕默德·阿塔睜開雙眼,他的最後一天開始了。
睜開眼那一刻,他看到的是旅館房間的天花板。這裡是波特蘭的一間小旅館,名叫舒適旅館。但這家舒適旅館並不舒適,裡面的設施很殘舊,選它只是為了省錢。
起床後,阿塔開始禱告。他打了個電話給他的同伴阿杜拉齊茲。隨後阿塔走進洗手間。他要徹底潔淨身體,盡可能不要在身上留下污穢。進行最後的生理排泄和發須清理後,阿塔用力地清潔著身體的每一個部位,他要徹底的潔淨身體。肥皂上粘著一根頭發,他用了很長時間想弄掉它,但那根頭發不斷地變換著形狀,卻怎麼也弄不掉。最後,肥皂在水中變得越來越小,慢慢地融化消失了。
在出發前,穆罕默德·阿塔並沒有膽戰,但他頭疼,感到身體有些許不適。阿塔有點困,打了個呵欠,而感冒又讓他打了個噴嚏。
飛機6點鍾纔起飛,所以阿塔還有一個小時的時間。他穿上外套,動作有些局促不安。
兩份文件放在他的行李箱中。其中一份是他的遺書。1996年4月他參加組織時就寫好了。遺書上詳細地表達了他對身後事的一番安排:
『在我的葬禮上,我希望每個人都能保持安靜。因為真主曾說過他喜歡人們在閱讀可蘭經時保持安靜,甚至在葬禮上都要保持安靜。為我的屍體進行清潔的人必須戴上手套,我不要任何人直接碰觸到我的身體。另外,我不要任何孕婦或者不潔之人來到我的葬禮與我道別。』
現在看來,他的懮慮都是多餘的:沒有葬禮,沒有道別儀式,更沒有人來為他清潔屍體。
另一份文件是一份4頁的阿拉伯語小冊子。這種小冊子每一個『基地』成員都持有一份。每個人都將其奉為准則。小冊子寫道:『綁好你的鞋帶穿好你的鞋子,確保一切都要萬無一失。仔細檢查你所有的物件———你的包、你的衣服和小刀、你的意志、身份證件、護照,還有所有的文件。』
阿塔開始感覺不太妙,身體非常不舒服。他希望他的意志能脫離他的肉體。但阿塔絕不會因此放棄,他要去完成他所必須完成的事情。
阿塔總是獨來獨往,只做自己感興趣的事情。他對女性的態度很粗野,但很看重朋友兄弟感情,雖然他有時也會鄙視他的同伴。他討厭音樂,甚至討厭歡笑。
『為什麼你不笑?』有時有人會這麼問他。換作他的同伴齊亞德,他會說因為巴勒斯坦的人們還生活在戰亂中,他怎麼笑得出來。可是阿塔從來不會因為人們在戰亂中死去而感傷,他不笑只是因為他不認為有什麼好玩的事可以讓他笑。
他受過高等教育,他不相信天堂,也不期待天堂等待著他。他所期待的只是一種遺忘,或者說,他期待一種一無所有的結果。
打包完行李,阿塔頭也不回地走出了房間,乘坐電梯下樓。電梯每一層都停一下,人們進進出出。阿塔不時低頭看手表,仿佛是在倒數自己的人生還剩下多少時間。
阿杜拉齊茲在大廳等著阿塔。沒有說話,沒有早餐,他們從舒適旅館退了房。
距離死亡的時間越來越近了。
阿杜拉齊茲有著溫順的非洲式外貌和充滿童真的眼神,這很容易讓人放松警惕。阿杜拉齊茲在沙特阿拉伯家裡有一個妻子和女兒,但他對真主有執著的獻身精神。現在阿杜拉齊茲身上藏著刀子,那是到時要去對付飛機上的工作人員的。
他們開車朝機場出發。阿杜拉齊茲說:『現在我們要開始「建築學」之旅了。』阿塔感到有點奇怪,怎麼阿杜拉齊茲會知道那些秘密代碼呢?『誰告訴你這些代碼的?』『齊亞德說的。』
本來阿杜拉齊茲應該不知道那些目標代碼的。『法律學』是國會大廈;『政治學』指的是白宮;『建築學』是雙子塔,『美術課』指的則是五角大樓。在他們的討論中,還涉及到一門『課程』———『電子工程』。這個指的是核能源基地,阿塔曾經在他的飛行訓練時見過該基地。可是『基地』領導不同意阿塔提出的這種方案,認為有可能使形勢失控。阿塔多少感到有點愕然,他經常問自己:『「基地」領導真的隨時准備著為真主而獻身麼?』可是阿塔最終還是相信『基地』所有人都時刻為真主最後的大犧牲而准備著。
『基地』領導人使者拉姆茲8月第三周與阿塔通電話時說:『如果要上「法律課」的話,最好在國會大會聚集召開時。』
『但是我們不能再推延了,我們在美國有如此眾多的學生們……』
後來,拉姆茲又給阿塔打電話確認:『就是9月11日了,對吧?』
『是的。就是「9·11」了。』阿塔確定地說。他是世界上第一個提到『9·11』這個詞組,並且帶有這種特定意味的人。
行動正式開始前,阿塔一直保持住這個秘密。當然,現在每個人都會知道『9·11』了。對於齊亞德的多嘴,阿塔一直有點惱火。他跟齊亞德討論時感到很不耐煩。齊亞德還一直在猶豫到底是要選擇『法律學』還是『政治學』,後來他感覺好像『法律學』比較可行,因為美國總統不一定會呆在白宮裡頭。
開車前往波特蘭機場的路上,阿塔又開始頭疼了。近幾個月以來,阿塔已經快成為一個鑒定頭疼疾病的專家了。現在他纔發覺,比起現在的劇痛,之前的頭疼根本不算一回事。接著他的頭疼開始蔓延,連五官都開始發疼。在車裡面,感覺就像暈船了一樣難受。
阿塔與同伴到達波特蘭機場,准備登上5930號航班前往波士頓的洛根機場,繼而登上11號『死亡航班』。登機前,阿塔再次進入洗手間,對他自認為『骯髒』的嘴巴又進行了一次清潔。
到達洛根機場後,阿塔打了一通電話給馬萬(馬萬是駕駛飛機撞向雙子塔的另外一名恐怖分子)。他們討論了要如何駕駛飛機衝向雙子塔,從怎樣的角度,怎樣的高度。如果到不了雙子塔的話,他們會讓飛機衝向紐約的街道。然後,阿塔又打了一通電話給負責駕駛飛機撞向五角大樓的哈尼,一一對行動進行了一番安排。
阿塔認為,這次行動是一次偉大且強力的行動,一定可以給美國以致命的打擊。對於他來說,死亡不意味著死亡,而生命亦不意味著是生命。阿塔認為,這次行動後,美國將成為地獄。阿塔學過建築學,他了解要撞擊掉雙子塔這龐然巨物需要大概多少的能量。撞擊後,大樓會崩塌,這是他所想要的。他知道,撞擊會引起火災,這樣規模的火災根本不可能被撲滅。但那裡依然會有消防員,那些冒著生命危險搶救其他人生命的消防員。他們只會進去送死。
候機大廳中,阿塔坐在那裡繼續沈思。他感到今天是個合適的時機,再也找不到另外一天比今天更合適了。
阿塔從行李中拿出一瓶據稱來自聖地麥地那的聖水。喝下聖水,阿塔開始登上11號『死亡航班』。沒等他走到自己的座位,頭疼又來了。
7點40分,美國11號航班———『死亡航班』由停機坪B起飛,除了四名劫機人員,飛機上有76名乘客、9名工作人員和兩名駕駛員。
飛機起飛時的速度感和強勁動力讓阿塔感覺到充實而興奮。他覺得,這個力量足夠送自己最後一程了。
7點59分,11號航班飛翔在天空中。
阿塔穿過走廊,闖進了駕駛室。『不要動。你們會沒事的。我們會飛回機場去,全都不要動。如果你動了,只會讓你自己和這飛機一起陷入危險。』
現在,飛機被操控在阿塔手上了。阿塔發出他自童年時期至今的第一聲笑聲,發自內心的笑聲。他在大西洋的上空,手中操縱著史上最強大的武器。
8點27分,他開著飛機來了個大轉彎,向南部飛行。
8點44分,他開始下降了。
這次行動不是針對飛機上的人,也不是針對雙子塔裡面的人們,一切都是為了戰爭,一場可以由今天開始引發的大戰。
死亡,總有一天你得面對死亡,停止你的所有動作。沒有人可以長生不老。在阿塔看來,這一自殺行為是他對神靈的一種貢獻。他知道,他已經不再是一個碌碌無為的人,這次自殺行為將他的人生意義昇華了。
前方就是繁華的曼哈頓。城區,街道,漸漸顯示在眼前。終極目標就在前方。
8點46分40秒,11號航班撞擊世貿中心雙子塔北塔,拉開了『9·11』恐怖襲擊的序幕。
皮開肉裂,血流滿地。阿塔的頭疼消失了。他的生命也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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