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還要繼續……
2001年9月11日,世貿雙子塔轟然倒塌(圖中紅圈處),世人震驚。而就在距世貿不遠的地方,攝影師在那一刻卻捕捉到了這樣一組鏡頭:人們悠然自得地享受著這個明媚早上的陽光!一群年輕人在聊著天,一位母親在專注地看著自己的孩子,一位外地來的孕婦則在曼哈頓大街上拍照留念,而照片中的遠處,世貿雙子塔已經開始倒塌!
『9·11』發生後的5年裡,我們已經看了太多人們在災難中驚慌、無助、鮮血和眼淚的畫面,而這樣一組鏡頭卻讓沈重的我們有了一種釋放的感覺。
也許,這正是我們想在這個特輯中表達的:人類無論面對什麼災難,都應當以一種坦然的心態,勇敢面對未來!
人性的證明
不是為了紀念,而是以此窺探生命的價值以及人性。
在舉世震驚的『9·11』五周年時刻,《人物周刊》把所有版面都拿出來,講述的是與那次事件相關的幾個人的故事。
這組故事的主角或名聲顯赫,或默默無聞;有人英勇就義,有人堅忍苟活,他們都是掂量過死的人,他們知道生命的價值不可衡量,他們同樣清楚自己的選擇是什麼,意味著什麼。
阿塔,那個駕駛劫持來的飛機撞向世貿北塔、從而揭開『9·11』恐怖襲擊序幕的恐怖分子,要以自己的犧牲把美國變成地獄;
迪爾曼,NFL(美國橄欖球職業聯盟)裡如日中天的球星,卻在此後放棄了百萬美元合同,入伍參軍,要到伊拉克和阿富汗尋找正義;
一個在『9·11』中失去兒子的父親,5年來不懈地找尋,最後終於在一張照片上又見到了兒子;而他的兒子,在面對死亡的時候,也不忘安撫、幫助同樣身處世貿頂層的絕望的同事;
那些丈夫死於災難中的寡婦們,她們則選擇了活下去,因為她們堅信,這纔是愛的真正意義……
阿塔的『壯舉』給美國人的心理帶來了難以撫平的創傷,但美國並沒有因此變成地獄。
迪爾曼因為在阿富汗的犧牲而成為美國英雄,但他死前已經開始懷疑自己來到了錯誤的地方尋找正義。
更多的人則象那些『9·11』寡婦們一樣,把痛苦埋在心裡,勇敢面對未來,開始新生活———因為太陽照樣昇起,生活還要繼續。
活下去就要有活的理由。
『9·11』改變了世界格局,但改變不了人性。以自我為中心的天性注定了人的貪婪與自私,以自我為中心制造了人類間最深的隔膜、冷漠乃至偏見與衝突。只要人類不擺脫以自我為中心的人生價值,衝突就不會消失,各種版本的『9·11』就可能繼續上演。
這組與『9·11』相關的故事,就是一個小窗口,透過它,我們從他們在這一特殊時刻的舉動看到了一些真實的人性。
主人公:4個『9·11』寡婦
什麼時候褪下你的結婚戒指?什麼時候把你丈夫在電話留言機裡的聲音洗掉?懷念之後是更堅強地活著。
『女孩們』———她們這樣稱呼自己。與這個稱呼對應的『男孩們』指的是她們的丈夫———3名經紀人和1名銀行投資家。所不同的是,5年前,他們全部在世貿中心的恐怖襲擊中遇難。
『9·11』事件發生的10個月後,這群年齡不到40歲的遺孀們聚在一起喝酒,她們最後決定建立一個俱樂部。她們調侃道,沒人想成為這個俱樂部的其中一員。
她們把它叫做WC———寡婦俱樂部(WidowsClub)的簡稱。
從那以後,她們一起哭,一起笑,為彼此慶祝生日,在假期裡相聚。她們還一起去學衝浪,她們甚至一起合寫了一本書———《愛你的意義》(LoveYou,MeanIt)。
四個女人的俱樂部
在曼哈頓的一間牛排餐廳裡,4個女人為了《愛你的意義》又聚在了一起。書名來自於科林斯在亞歷桑那州旅游時的突發奇想。在俱樂部的電郵中,它被簡稱為LU鄄MI,『意思很明確,』她們在書中這樣寫道,『愛是一份禮物,讓我們共同分享。』
她們的書中既沒有涉及政治,也沒有表露出她們的怨恨,更多的則是表達了另外一種宣泄———關於最深刻的痛苦,還有最好的友誼。其中她們提出了這樣瑣碎的問題:你什麼時候褪下了你的結婚戒指?你什麼時候把你丈夫在電話留言機裡的聲音洗掉?如果沒有忘記舊人,那你是怎麼開始新生活的?
這本書回憶了『9·11』之前她們和丈夫在一起的生活,描述了那次災難給她們帶來的痛苦,分享了之後她們彼此的約會,並在結尾時透出這樣的訊息:苦難之後是希望。
俱樂部的『頭兒』是克勞迪亞·熱巴茜。在『9·11』發生後的10個月,她邀請其他三個女人在下班後去喝酒。熱巴茜的丈夫叫巴特·魯吉雷,在CantorFitzgerald公司工作,他和沃德·海內斯(安的丈夫)是鄰座,這家公司在『9·11』中有658名員工遇難。朱莉亞和安的丈夫則與魯吉雷熟識。
第一次聚會時,4個人在整整兩個小時的過程中始終一邊喝酒一邊說話,她們後來決定,以後還是不要喝酒,只吃東西好了。她們共享從警察那裡打聽來的新聞。那時,只有湯米·科林斯(朱莉亞的丈夫)的屍體在廢墟中被挖出來,而其他3人至今都還不知道她們丈夫的下落。
她們特意選擇了靠牆的一邊坐下———這是為了紀念魯吉雷,因為他喜歡在這裡吃飯。4個人打開了話匣子,就像是在進行一場接力賽。『我們的丈夫如此相像,人們都喜歡圍著他們轉。』朱莉亞說。『他們英俊、慷慨又風趣。』熱巴茜說。
『他們熱愛生命。』帕特裡西亞說。『9·11』發生後的一段時間,她幾乎整個人都是機械的,對自己起床後穿衣、上班、回家都沒什麼感覺。那天晚上的聚會,她最怕別人問『你最近過得怎麼樣啊』的問題,因為她根本不知道怎麼回答。
『他們每天都生活得很愉快。』安說。之前她一直擔心自己會不合群,因為在4個人中只有她有孩子———一個10歲,另外兩個還沒上學。而且,她還是惟一一個住在郊區而不是紐約市區的。但第一次聚會的那晚,她清楚地記得那種感覺,『她們是我的新朋友,而我們從某種意義上說,要在今後的生活中相互扶持。』
『我們常說我們是相見恨晚。』朱莉亞說。
『但我們注定要相遇。』帕特裡西亞補充道。
在『寡婦俱樂部』第一次聚會時,『合同訂立了,』就像她們在書中寫的那樣,『我們沒人猶豫,沒人對其他人感到抱歉,沒人說「會好起來的」。』
(從左至右)安·海內斯,44歲,紐約Rye公司的財政企劃。帕特裡西亞·卡林頓,39歲,一家銀行的副經理。克勞迪亞·熱巴茜,37歲,ColeHaan的銷售主管。朱莉亞·科林斯,44歲,在國家足球大聯盟市場部工作。
四個女人的新生活
她們都以不同的方式對待守寡生活。
安不再戴訂婚和結婚的戒指,『只是慢慢地在痛苦中接受這種不能接受的現實。』她說。
朱莉亞還戴著她的婚禮墜子,並且『把丈夫的結婚戒指戴在自己的右手上』。
安說:『我的手機裡還存有丈夫的聲音,這種做法讓一些人喜歡,因為他們喜歡打電話的時候能聽到他的聲音。但也有一些人不喜歡。』
朱莉亞在電話留言機保存著丈夫的聲音,但在2003年紐約的一次停電之後消失了。『湯米是這樣說的:「別把我的聲音弄出來嚇人。」』朱莉亞說。
熱巴茜參加了一個寫作班,她認為『這也許會是劑良藥』。不管是什麼作業,她筆下的內容都只和丈夫有關,直到老師跟她說應該寫點別的。『於是我寫了我去世的父親,』熱巴茜說,『然後拿給她看!』
她們每個人在『9·11』後都有寫日記的習慣,朱莉亞把它稱之為『能找到和丈夫談話時音容笑貌的感覺的辦法』。1年後,朋友們建議她們應該寫本書。
但這件事直到2003年9月大家慶祝熱巴茜新男友的生日時纔被重新提起。這時,她們遇到了一位作家,並通過他認識了一個出版代理商,正如朱莉安所說的那樣:『整件事情從那時候起就像滾雪球一樣。』
她們的出版代理商幫她們找了一位職業作家伊芙·查爾斯,她的工作就是收集每一位寡婦的故事,將它們作為書中的素材。在大約1年的時間裡,她們每周一晚和查爾斯見面,到周中就要『交作業』:內容是關於『9·11』、關於和丈夫的相會,還有每個人的夢想。查爾斯會在下個周一將修改過的稿件拿出來,給她們再讀一遍,並問她們一些問題,好讓她們回憶起更多的事情。
『有時候我們會哭起來而中斷朗讀,伊芙這時候就會安慰我們不要想太多,』朱莉亞說,『這其實是我們一種釋放懮傷的辦法,寫作就是我們的一種發泄。』
這本書最後以熱巴茜在2004年的婚禮收尾,她的新丈夫名叫約翰·多諾萬。
朱莉亞說:『我第一次強迫自己相信,寡婦也能再愛,而她的新丈夫還能接受她的失落,並因此更愛她。』她現在也訂了婚,還准備領養一位小姑娘。
安也辭職又結婚了,帕特裡西亞也辭了職,夏天去了意大利度假,秋天回來就參加了意大利語班和《聖經》班,也『很快要制定出今後的計劃了』。
再一次淚流滿面
本周,『寡婦俱樂部』也將在世貿中心原址舉行她們的『9·11』五周年紀念。『我的傷感會洶湧而來,』朱莉亞說,『但我實在想不出那個早晨我還能在哪,還能和其他什麼人在一起。』
帕特裡西亞補充說:『今年我感覺更堅強了。每年都有新想法,在傷心中逐漸找到自己的生活。他們每一天、每一年都在天堂注視著我們,都在給我們講無價的課。這個禮物可不是白收的。如果可以,那3000人會選擇活著。傷感不可避免地要來,眼淚也止不住會流,但這是愛的代價。』
在曼哈頓的牛排餐廳裡,寡婦們有幸見到一名從伊拉克回來的士兵———戴夫·安德森,一個即將從軍隊退役的紐約人,5年前,他從世貿中心的廢墟中僥幸逃生,後來前往阿富汗和伊拉克戰場服役。他說他之前從未見過這些『9·11』遺孀,但他向她們表示了感謝:『你們是我做這一切的原因。』
『寡婦俱樂部』的所有人再次淚流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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