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開關塔那摩監獄之謎:囚犯以絕食自殺對抗
自從入侵阿富汗以來,美國在短短几年的時間內,已經在全球範圍建立海外監獄網絡。據美國媒體最新披露,在這些戒備森嚴的監禁設施中,美軍非法關押着1.4萬人。這些囚犯往往被長時間關押,但沒有遭到明確起訴,而且常常會全天24小時受審。
三年來,關押恐怖嫌犯的關塔那摩營始終在虐囚醜聞、國際爭議中沉浮。雖然布什聲稱他期待着關塔那摩關閉的一天,但這座令人毛骨悚然的監獄始終屹立在古巴的熱帶雨林中,始終是反恐戰爭中的一處重要戰場。
當邁克·本加納接到一紙調令,意識到自己將被派往古巴的關塔那摩營擔任獄長時,他愣住了。上級軍官在給他送別時只扔下一句話:你的任務是確保囚犯和獄卒安全。
本加納承認,自己當時很鬱悶。45歲的他在憲兵旅裏磨礪多年,獲得了上校軍銜,憧憬着有一天能被派駐伊拉克美軍部隊。但到天氣炎熱的拉美駐地去看管一羣恐怖嫌犯,這在本加納看來無異於變相“流放”,說不定徹底毀了他的職業生涯。
儘管如此,本加納還是忐忑不安地接受了命令,並給自己定下三條工作目標———杜絕越獄,學習關於戰俘待遇的日內瓦第三公約,盡力讓關塔那摩的狀況符合國際法和人道準則。他清楚地認識到,其中一些條款是關塔那摩獄卒不可能辦到的,比如向恐怖嫌犯提供樂器、發放可在餐廳使用的津貼等。但我起碼該試着和囚犯友好相處吧?本加納暗暗打定主意。
招安失敗“沒人能活着離開”
直到抵達這座靠山面海的監獄的第一天,本加納才知道什麼叫無可奈何。那是2005年春,正值關塔那摩囚犯掀起一輪反抗高潮。當時關押的530名囚犯中,不服從率幾近100%,專門懲罰違規者的隔離區更是人滿爲患。他們的過激舉動並不是電視劇裏那種偷小刀、打羣架的“流行”方式,但一些囚犯確實會一連幾小時把鐵絲網敲得砰砰響,突然用從廁所裏撬來的鐵踏板朝獄卒身上猛擊,或者把糞便往獄卒身上潑———這在監獄裏被稱爲“雞尾酒”。
於是,當本加納在關押主要嫌犯的“三角洲禁閉營”巡視時,他開始嘗試和囚犯中的小頭目們打交道。他開始瞭解到囚犯們抱怨的原因,比如監獄的牆上沒有鍾,供給他們飲用的水質太差,獄卒在對待穆斯林犯人和他們的《可蘭經》時太過粗暴。
兩個月後的一天,本加納終於找到機會和沙克爾·阿默爾面對面,開始第一次談話。後者是英國籍沙特人,原本和白人妻子及4個孩子住在倫敦,“9·11”事件後在阿富汗被捕,美軍懷疑他是“基地”組織在倫敦的聯繫人。阿默爾不僅能說一口帶倫敦口音的英語,而且口才極佳,因此深受其他穆斯林囚犯的擁戴。談話前,阿默爾剛帶領一羣囚犯開始絕食抗議。本加納希望能說服他配合獄卒工作,繼而在囚犯中成爲“榜樣”。
“你最好守規矩,否則你會活得很慘。”本加納向阿默爾警告道。他後來解釋說,自己並不是要威脅使用暴力手段,而是向阿默爾強調,他享有的使用牙刷等極少數特權,可能會懸於一線。
“上校,別來這套。”留着濃厚大鬍子,扎着馬尾的阿默爾對此不動聲色。隨後,他開始滔滔不絕地談起自己過去的生活,在第一次海灣戰爭中給美軍當翻譯的經歷。5個小時後,阿默爾開始關心本加納的生活,並問他是否得罪了什麼人,“否則不會被派到關塔那摩”。
“沒人能活着離開這兒,”他飽含深意地望了本加納一眼,“你也一樣。”
路線圖從黑暗年代到沙漠綠洲
“他的人格魅力在某種程度上迷惑了我,”本加納回憶道,“那一刻起,他在我心中是個真正的人物。”阿默爾證明了自己的領導能力———他幫助本加納平息了第一起絕食事件。本加納很快允許阿默爾和其他5名重要囚犯定期見面,條件是他們要勸服各營的囚犯乖乖聽話。
本加納的做法惹惱了情報機構官員,後者認爲在這座監獄裏,只有他們能“賜予”犯人特權以換取合作。但本加納堅持這麼做了。“人就是人,”他坦言,“我總覺得自己能和任何人打交道。”
一週後,本加納從獄卒那兒收到一張紙條。上面是一個囚犯畫的“地圖”:左下角是一片陰影,上面寫着“黑暗年代”,從陰影延伸出一條路,路面設置着“我們不是‘包裹’”、“提高餐飲質量”、“請關燈”等路障。跨過這些路障,另一端畫着流水和棕櫚樹組成的綠洲。
本加納理解囚犯的意思。在關塔那摩,每當有囚犯準備好換牢房,獄卒都會用輕蔑的口氣說:“又有一個包裹好了。”導致囚犯們集體抗議的原因往往不是監獄裏糟糕的伙食、污濁的環境,而是美國大兵的侮辱和蔑視,以及對未來的絕望。
即使在一年後離開了關塔那摩,本加納仍然對這張“路線圖”念念不忘。他甚至一度認爲,關塔那摩裏的氣氛還算友好。
絕食之爭不吃東西是紀律問題
本加納錯了。8月的一天,獄卒發現阿默爾等6人在定期會面時行爲詭異。當獄卒走近時,他們慌忙把手裏的紙條放到嘴裏嚥下。“放風計劃”被匆匆叫停,但出於對獄卒的不滿,2號營和3號營的囚犯們很快發起了暴動,把牢房砸了個稀巴爛。本加納不得不下令停水斷電,每天舉着擴音喇叭呼籲囚犯停止騷動。
2005年9月11日前後,騷亂程度達到頂點,131名囚犯連續3天拒絕進水進食。獄卒試着使用激勵機制:向聽話的囚犯獎勵運動飲料和巧克力糖果,每週三晚上享用比薩餅,甚至有人提議在4號營組織足球比賽,贏家的獎品是兩瓶百事可樂。但就在比賽開始前,囚犯們似乎改變了主意,認爲獄卒想通過比賽故意離間囚犯。
到了11月末,四五個囚犯開始犯病,獄醫認爲他們嚴重營養不良。雖然獄卒把餵食管塞在他們嘴裏,但他們還是偷偷把吸進胃裏的食物吐掉。“免罰”組織律師斯塔福德·史密斯在對阿默爾進行探視後聲稱,這個“小有名氣”的囚犯忍痛拔掉被美軍強插在鼻子上的進食管。人們發現這條管子有近1米長,管子的一端插在他的胃裏,已經被染成了紅色。阿默爾稱,英國政府要和美國人一起“對自己的死亡負責”。
12月5日,本加納下令把絕食的囚犯綁在椅子上,強迫他們進食,直到身體完全消化食物爲止。美國海軍派來的一個司法精神醫師告訴本加納,囚犯“不吃東西是紀律問題”。“絕食就是企圖自殺,”醫師語氣尖利地表示。在空前嚴厲的措施下,絕食的囚犯數量終於漸漸下降。
自殺風波爲抗議進行的閃電戰
六週後,剛鬆了口氣的本加納又遭打擊。巡邏的獄卒發現一名囚犯倒在牢房裏口吐白沫,不省人事,像是藥物中毒。獄卒立刻在對講機裏一遍遍呼喊着“雪球”———表示有自殺事件的信號。經過一番徹查,獄警共發現5名囚犯服用藥物過量。但這些安眠藥和安定劑從哪兒來?獄醫認爲是犯人們私下交換所得。也就是說,參與“自殺行動”的犯人遠不止5人。
5月18日晚,當獄卒前往4號營進行搜查時,向來很溫順的囚犯被他們翻箱倒櫃的行爲所刺激,突然開始暴亂。獄卒在慌亂中錯誤發出“暴風雪”的信號,監控中心還以爲發生了數起自殺事件。慌忙趕來的應急部隊用上了橡皮子彈和辣椒水,最後才勉強制止了暴亂。
關塔那摩的形勢越來越糟,獄卒根本不知該如何應對。6月9日,正值監獄晚上熄燈,3名關在1號營某牢房的年輕阿拉伯囚犯開始悄悄行動。他們用破亞麻布和撕碎的衣物編成“繩套”,然後紮在佈滿鐵絲網的牆上,把他們的頭套入,踢掉腳下堆起的毯子……等到三具屍體被發現時,醫生判定他們已窒息20分鐘以上。
3名分別來自沙特和也門的自殺囚犯顯然有過精心準備。由於獄卒每3分鐘就會到牢房門口巡視,他們在牀單下塞滿衣物,僞裝成有人睡覺的樣子;還在嘴裏塞滿碎布,可能是防止自己叫出聲或是加速窒息;其中一名犯人甚至綁住雙腿,防止自己無意識地踢打。
情報人員認定,至少有20多人蔘與了這起自殺事件,一些獄友在他們自殺時祈禱,一些則偷偷給予幫助。醫生認爲,3名年輕人此前並未表現出任何精神問題,其中一個甚至這樣告訴醫生:“我睡得好,感覺好,沒什麼問題。”
關塔那摩被震動了。他們想通過自殺傳遞什麼信息?美軍至今不肯公開3人留下的遺書———一張用阿拉伯語寫的字條。但這起事件顯然令關塔那摩的名聲墜入低谷,美軍私底下把它稱作“爲抗議進行的閃電戰”。他們不無恐懼地意識到,這是美國在反恐進程中遇到的又一場不對稱戰爭,至於輸贏,他們全然沒有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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