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人們把大學校園稱為象牙塔,似乎這是一個超乎世外的空靈空間,其實它從來都不是一個與世隔絕的存在,如今,所謂象牙塔中的種種越來越多地走入媒體和大眾的視野,不論是莘莘學子還是知名教授,很多時候都成為人們口中熱議的對象。但有一些人似乎被屏蔽了,他們是高校中的青年教師,如果說真有一座塔,他們便是塔底的大多數,構築了最普通的基礎,也時時渴望向上生長的力量……
選擇:最受人尊敬的職業?
據統計,到2005年,全國普通高校和成人高校教師總數達到105萬人,比2000年增長了88.8%。對許多高學歷人纔來說,選擇做高校教師的趨勢仍然持昇溫狀態。年輕化、高學歷成為高校教師的新趨勢:40歲以下教師約佔2/3的比例。
如今在高校裡執教的年輕教師,絕大多數都有著碩士或是博士學位,從6歲算起,經過12年基礎教育,4年本科教育,3至6年研究生教育,他們至少經過了20多年的寒窗苦讀纔『修成正果』拿到學位,又在與同齡人激烈的競爭中獲取了高校教師一職的『入場券』,但是這纔是高校學術生涯的第一步。如果把高校教師比喻成金字塔,那麼金字塔自上而下分別是院士、博導、教授、副教授、講師和助教,龐大隊伍的青年教師隊伍,正是組成堅實塔基最底層的助教和講師。向上是遙遠的塔尖,向外,大千世界的繁華似乎時時拋著媚眼,是什麼原因讓一些年輕人選擇了這個相對清寂的職業?
今年剛剛博士畢業,進入廣州某高校教基礎數學的付明心說:『選擇到大學教書,是因為我已經習慣了大學裡的生活,這裡集中了高素質的人纔,我願意與他們為伍。』
『跟任何職業一樣,選擇大學教師這一行也會有得有失,總結起來,這還是一個富有魅力的職業。我喜歡和學生們呆在一起,現在的大學生很聰明,他們對老師的要求很高,如果你做得不好,他們甚至會用MP4錄下你的講課去投訴,但是他們的情感也很真摯,每次我過生日,都會收到學生們送的小禮物和祝福短信。這種職業帶來的成就感,別的許多行業都沒法比。』從香港到廣州教授旅游管理的卓友森感慨道。
曹宏儒素來喜歡平靜雅致的生活,在他看來,高校是最適合他紮根的地方了。『選擇最適合自己性情的工作,纔能成就最快樂的人生。平日裡跟同事聊聊天,打打游戲,在校園裡跟學生踢踢球,在我看來,這種生活,是千金難求啊。』
科學如同人生,前方有諸多的目標等待你去爭取、去到達,沿途伴隨著種種痛苦和歷練,又有何妨?
立足:博士文憑是基本指標?
時間跳過十月,各高校2007年博士招生計劃紛紛出臺,29歲的陳娜開始焦急地猶豫是否再次報考博士。在過去的兩年裡,她已經連續兩年參加考博,第一次差三分,第二次,過了分數線,名次也靠前,最後卻還是沒有被錄取。『無論如何,今年我還是決定再考一次。』陳娜所在的重點大學有嚴格規定,除了個別專業外,只有博士生纔有資格應聘教師,因此陳娜碩士畢業後,先以行政人員的名義留在學校,做了一年之後,好不容易纔轉為教師身份。沒有博士文憑,就連『講師』的門檻也高了許多。
因為忙於考博,陳娜至今沒有交到男朋友,她苦笑著說:『以前的男朋友在研究生期間因為出國而分手了,後來忙於教學的同時還要准備考博,根本沒時間想感情的事情,還是等考上再說吧。』頓了頓,又說:『不過,好像女博士更難找對象呢。』
采訪中,大多數被訪青年教師都承認:不管怎樣,未來高校確實是博士的天下,考博是大勢所趨,只有取得了博士甚至更高的學位,纔能在高校裡掌握人生更大的主動權。近幾年來,大學青年教師已經成為考博大軍中的主力。『我在2000年考博的時候,專業招收兩個人,一共有12個人報考,其中,有8個都是在高校任教的青年教師。』曹宏儒回憶道:『博士學位在高校裡十分重要,不管是爭取教學科研資金、分房子,還是提工資、評職稱,都有一定優勢。』
廣州某高校文科系領導介紹到,高校之間也存在激烈競爭,重視師資隊伍建設是必然的。早在1999年,教育部頒布的《關於加強高等學校教師隊伍建設的意見》,就要求到2005年,教學科研型高校具有博士學位教師的比例要達到30%以上。資料顯示,在我國現有2000多所高校的94萬名專任教師中,尚未獲得研究生學歷的超過三分之二,僅有不到8%的人擁有博士學位,即全國高校只有7萬多名教師擁有博士學位,而在全部專任教師中,45歲以下的青年教師佔了近80%。假如未來一個時期我國高校每年畢業博士生在5萬人以上,即便全部留校任教,也需要15年以上的時間纔可能使高校教師學歷達到博士化。
學術:掙紮在愛與痛的邊緣?
在高校教師的職業生涯裡,教學只佔一小部分,學術和科研纔是體現自身價值的重頭戲。高校的擴招,帶來了更加繁重的教學任務,擠佔了做學術的時間。嚴格量化的考評制度,催生出一篇又一篇的應景論文,采訪中不少青年教師面對自己的論文,都羞於承認這就是『學術』:『代表學術的論文出來了,卻感覺自己離學術,不是貼近,而是越走越遠了。』
在大學裡留下來的學人,多半對學術研究有難以割捨的摯愛,但青年教師成長中也不得不經歷難以回避的痛。壓力是巨大的,沒有科研經驗和基礎的青年教師們,必須在同一個水平線上和經驗豐富、人脈資源雄厚的前輩競爭科研項目,競爭論文版面;就連發表學術論文的成本都不低,發表一篇SCI論文最低成本是2000元,國外期刊和會議還要支付外匯。
他們這樣說:說實話,進高校教書的前兩年,我都搞不清怎樣纔能做學術,因為教學任務太繁重了,一堂課90分鍾,備課需要四倍的時間,其他的時間還要應付各種考評職稱的培訓和考試,根本沒時間考慮做學術的事情。(曉丹30歲講師)
對於做科研的老師來說,拿到經費,出成果,再拿到,再出成果,這是正反饋。可現在很多青年教師面對的是負反饋的窘境,沒有足夠的啟動資源,沒有在第一時間把握發展機會,缺失經費支持,出不了高水平成果,進入惡性循環。(史廣順28歲副教授)
不能想象,在如今的社會環境下,再像老一輩科學家一樣為了某一項學術理想去窮盡一生做研究了。如果科研與考核制度沒有任何關系,我們所謂的學術研究可能就沒有這麼急功近利了。(曹宏儒34歲副研究員)
青年教師做科研,完全沒有團隊優勢,要麼就是單槍匹馬自己孤身努力閉門造車,要麼就是掛靠到老教授團隊中去,沒有獨立的科研環境,要想創新,實在是太艱難了!(凌耀30歲助教)
收入:依舊堅守清貧?
今年9月,北京大學教師阿憶在網上自己的博客中公開了自己的工資單,將自己在北大做副教授的收入支出一一列出。一時間,『北大副教授哭窮事件』引發爭論。而去年的國家稅務總局的調查中,高校教師不是又被列為中國高收入者了嗎?是貧是富,恐怕不是那麼容易說清。
『我們學校的津貼,已經三個月沒發了,每個月800元的基本工資,連朋友聚會都不敢參加,這樣的日子,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熬到頭。』看到自己的好朋友妮妮在網上的留言,劉菲在惋惜的同時又有些慶幸,作為同一個宿捨的姐妹,妮妮研究生畢業後回到老家做了一所專科學校的老師,自己卻幸運的留在了廣州某大學,一年多了,雖然平時工資也不高,但是各種補貼加起來,也能拿到3000多元。『我平常總在學校裡呆著,住學校單身宿捨,沒什麼大的開銷,父母條件也不錯,這些錢基本我一個人用,完全夠了。』生活對於26歲的劉菲來說,還是簡單而美好的。
薪水差不多的涂亮卻感覺手頭有點吃緊了:『因為家裡條件不是很好,我是貸款完成本科學業的,直到考上了公費研究生,其間又幫導師代課,纔可以養活自己。好不容易工作了,除了要還自己欠的助學貸款,還要盡量資助正在上大學的小妹,父母現在年齡也大了,時常生病,也需要寄錢給他們,光我這點工資,哪裡夠花啊?』28歲的涂亮至今還是單身,他靦腆地笑笑:『我這樣的條件,不知道什麼時候纔能買上房子娶上老婆?』
大學裡,由於學科熱門程度及市場需求價值不同,教師之間的收入差距也在逐漸拉大,南開大學社會學系王處輝教授通過對高校教師收入進行過詳細的調查研究,撰寫了《高校教師收入知多少》一文,指出教師間的基本工資差異並不明顯,導致收入差距不斷擴大的重要原因之一是教師從校外獲得的『灰色收入』。采訪中,記者發現,除了一些經濟管理、外語、計算機等學科,大多數學科的青年高校教師無緣問津這些校外的『灰色收入』,他們的收入,多數仍然局限於學校的崗位工資、薪級工資、績效工資和補貼。用他們的話來說,是『雖非清貧,也到不了小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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