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人:
在節目之前,陳先生把這封信讓我看了一下,這封信當中有這麼幾句話說:“你可能發現了在官司未決勝負之前,專利侵權的訴訟費用和花費往往是需要上百萬美元的,我始終相信,爭端雙方的負責人的私人會晤,可以避免另外花費的程序。”
大家聽出這封信的弦外之音了,就是說你乾脆就別打了,你要打其實還要花更多的錢,咱們倆私下地見面、聊一聊,說不定就可以解決很多的爭端。所以其實你是看到這封信之後,才做出決定到美國去跟他會面的、對不對?
陳伍勝:
我認爲這下我們還是對了,應訴了一下,結果美國人他馬上也改變了主意。我是懷着十分興奮吧,有點激動的這樣心情,是在11月的8日往美國去的。
主持人:
這是陳先生寫的密密麻麻的一本日記,我們就翻到你11月8日飛到美國的那天的日記,好不好?
這個日記上是這麼寫的:“2004年11月8日,我們乘坐上海浦東飛往紐約的班機,一路上我一直在激烈地想,和解?破裂?和解?破裂?要是能和解那該多好啊!
就帶着這樣一個美好的願望,就飛到了美國去了,對吧?
不僅帶了美好的願望,我聽說還帶了禮物去?
陳伍勝:
是的。
主持人:
帶什麼禮物?
陳伍勝:
就是剛纔大家也看到了,我們兩個人照的那個照片,萊伏頓先生已經是九十三歲了,現在應該是九十五歲了,那是2004年。我帶了一個是我們地方的那個黃楊木雕,是一個老壽星,我就是說祝福他能夠長壽,另外一些意思呢,你長壽了也不要跟我打官司了,我們就和解了,就是說我們是這樣一個友好的一種姿態。
主持人:
其實你是帶着一片誠意而去的,而且是帶着非常美好的憧憬而去的,你們坐下來談了嗎?
陳伍勝:
開始就是說在一片友好的氣氛背後,大家可能想象不到一坐下來馬上對我們公司發出了攻擊,要我們停止生產,補償他的損失。當時我是很氣憤的,因爲中華民族是一個禮儀之邦,我又給你送了禮,你怎麼坐下來就是這麼赤裸裸地,就是這樣來了。
主持人:
那你不談了,算了?
陳伍勝:
我當時就是這樣想,就是說好不容易來了一趟,我是抱着一個美好的願望來的,我也是希望盼望就是和解,假如就是說我們沒有這個糾紛,知識產權的糾紛,我的企業在美國市場能夠迅速地上升市場的佔有率。
林俊杰:
剛纔陳先生你提到,他一開始的時候就是說,你侵犯我的權利。我當然很明白你很生氣,這個我能夠理解,但是在外國人的眼中,他就是那個時候就是跟你談生意。
主持人:
他是對事不對人?
林俊杰::
沒錯。
主持人:
跟你帶來禮物毫無關係。那你當時是不是就決定就走了,算了,不談了。
陳伍勝:
當時出現這樣一個問題的話,我就是起來轉身提我的包,準備離去。
主持人:
正在這時——
陳伍勝:
正在這時,提着包實際上這個手都在顫抖。
主持人:
你是真的想走嗎?那一刻。
陳伍勝:
那可是真的不想走,真的還想跟他們和解。這個時候斯科羅他看到我真的要離去,他就告訴我,他說你這樣,陳先生,我給你寫一個保證,保證我們就是說涉及專利的談話,不作爲今後法庭的這個依據,我說那好的,那你就是給我寫吧,然後我們再繼續談和解的事情。
高虎城:
和解的提議是經常會發生的,這也是一種選擇,那就看這個和解的條件是什麼,如果和解的條件分析下來呢,對我在這個市場的目標基本上是符合的,我認爲也不失一種選擇。
主持人:
他總是會給你一個稍微有誘惑力一些的東西,讓你自己從中去判斷。
高虎城:
這也是可談的。
主持人:
也是可談的?
高虎城:
也是可談的。
主持人:
那和解對方開出什麼條件?
陳伍勝:
然後他就提出來了,他說那你要給我們交專利費,你就可以進入美國這個市場銷售了。當時我一聽非常高興,我說好,他還沒說完我就說好,非常高興。他說但是,他的後面還有一句,那個翻譯還沒翻過來,還沒來得及。
主持人:
所以你光顧着高興了。
陳伍勝:
高興了。但是你必須要書面承認,我的專利侵犯了萊伏頓公司的專利,這個是一個硬條件。
主持人:
就要和解一定要有這個前提?
陳伍勝:
要有前提。
主持人:
這個能接受嗎?
陳伍勝:
這個就是說,我當時的思想鬥爭非常激烈,假如我答應這個條件,我交給他的這個專利費,我這個價格可以提高得很多,我可以馬上立竿見影企業得到一個發展,也得到眼前的利益。但是我如果說把這個專利,明知不侵權的專利要寫給他是侵犯他的專利,我這個專利就要永遠置於他的專利之下。
(短片)此時的陳伍勝和他的通領集團意識到,他們陷入了一個連環陷阱之中。先是用侵權的訴訟,高額的賠償,希望陳伍勝不戰自退;如果你還想應訴,對方又設計了多處起訴讓你疲於應付;如果你還不退縮,就拿出一個和解的姿態,但背後藏着一個苛刻的條件把你逼出市場,如果不和解,那官司打起來,可能花費讓你吃罪不起。
爲什麼對方如此緊逼?因爲他生產的接地故障漏電保護裝置,在美國每家要裝8個,而且每兩年更換一次,是一個每年達40多億美元的巨大市場。而在通領產品進入美國前,這個市場幾乎被以萊伏頓爲首的四家美國企業壟斷達20多年之久。
主持人:
那麼在這樣的情況之下,大家覺得,陳先生到底要不要跟他和解?他最後是不是和解?
李先生:
既然到了這個地步,我們已經知道我們是對的,我們維護了對方的權利,但是對方爲了自己的私利,不尊重我們的權利,那就破釜沉舟了。
主持人:
這個時候是,你建議陳先生要破釜沉舟。
李長傑:
打到底!
主持人:
打到底,不跟他和解?
李長傑:
因爲他給我們很多假象,他給我們寫什麼信,說很多好話,是對方內部空虛的一種表現,我們爲什麼要向他屈服呀?
主持人:
你覺得他們用了什麼計策?
李長傑:
笑裏藏刀。
主持人:
您選擇是笑裏藏刀。
李長傑:
可能是比較接近。
主持人:
那我們再聽聽旁邊的幾位。大家分析,在這一刻美國人究竟用了是哪一計。
王先生:
第三十七計,兵不厭詐。
主持人:
兵不厭詐。那你給陳先生什麼樣的建議,到底要不要和解?
王先生:
因爲我覺得陳先生有個問題還沒有說太清楚,本來我們就沒有侵犯他的權利,我們爲什麼要以這個爲條件來接受呢?這個是根本就不能接受的。
主持人:
根本不能接受?
觀衆:
對。
主持人:
好,您請坐,謝謝。
觀衆:
我就覺得,剛纔陳先生談的這個東西,讓我感覺到陳先生的善良、智慧、無奈和底氣不足,最後底氣的不足,就是因爲沒有錢,如果我要有錢的話,我也沒有犯着你什麼,我也可以跟你談。談的過程當中我摸你的底細,我照樣也可以三十六計,暗度陳倉計。我跟你談,最後我的目的,既然跟你談的最終的目的是我要贏這場官司,那我在美國我就站住了我的市場,就這樣。
陳伍勝:
謝謝。
主持人:
陳先生你在那一刻要遇到這麼多參謀就好了,就不用那麼的痛苦。在現場有沒有誰親身經歷過和解的一個過程?
李長傑:
我們是跟芬蘭奧托昆普合作,生產給空調冰箱配套的精密銅管。2004年9月14日我接到了一個信,是奧托昆普公司突然給我一封信,說你的銅管在美國侵權被封存了。他一下封殺了我三千二百噸銅管,然後封殺我一千六百萬美元。
主持人:
損失很大吧?
李長傑:
這時我坐不住了。我那時候我的全年的總產值才三十五個億人民幣,那這時候擺在我面前的是談吧。但是我侵權了沒有呀,沒有呀。我三條生產線全部交完了專利費,美國芝加哥律師事務所,他說,李先生您完全是對的,我們可以證明,從裏到外你沒有侵權。官司怎麼辦呢?如果說按照美國律師事務所,他的意見,打到底。我說打到底需要多長時間?他說最快需要半年,一般來講需要兩年半到三年,我說你把官司打勝了,我這公司垮了呀。我不能用公司這樣一種垮臺來迎接將來官司的勝利,那就談,沿着談的方向,而對方的目標很清楚。
第一,拖。
只要拖中國的銅管進入不了歐洲和美國,他們就可以多存活一天,這是第一個目標。
第二,敲。
只要你拿出來高額的專利費用,他就放你。
主持人:
如果說打官司,那麼機會成本太高;商量和解的話,這個成本高不高?
李長傑:
最後給我漲到七百萬美元,對方還說了算,胯下之辱呀,很痛苦呀,在12月31日必須付清七百萬美元。那這時候我就想了,我如果說付這七百萬美元,第一,歐美市場那得給我;第二,如果我付出七百萬美元,那美國這一千六百萬美元和三千二百噸銅管我得救過來,這時候我下狠心把七百萬美元付掉了。
主持人:
忍痛付出了七百萬美元?
李長傑:
對。
主持人:
然後雙方達成了和解,
李長傑:
然後我們取得了歐洲和美國的市場。
主持人:
那現在企業發展到了什麼樣的一個規模?
李長傑:
這說到後面倒有趣了。因爲他們這個奧托昆普公司銅加工部解散,那麼在2005年他的研發中心解散,研發中心的科學家我都認識,我把他們都弄到金龍來了,緊接着他那個原總裁班子都已經不行了,那好,我就把他的總裁也弄過來了。
主持人:
全部把敵人收編了。
李長傑:
我是理智的,而不是我不敢維護這個專利,而是維護這個專利,對我的戰略上犧牲太大,我主動放棄了這個戰役的勝利,爲了戰略目標,那麼繼續往前走了。整個痛苦,非常痛,但是現在看來很自得,因此我們突然在世界上強大起來。
主持人:
那如果讓你給陳先生一個建議的話,你建議他要不要和解?
李長傑:
我非常佩服陳先生的善良和智慧,但是我的脾氣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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