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省身
左起:吳大任、吳大業、吳大猷,1982年於美國
11月28日是數學大師陳省身誕辰95週年,12月4日是他逝世2週年,在緬懷大師的業績與品德同時,他與吳大任三兄弟的友情也成爲人們傳頌的一段佳話。
陳省身11歲隨父母遷來天津,1926年連跳兩級考入南開大學,他個子長得很高,其實還不滿15歲,是全校的少年才子。
由於他連跳兩級,二年級分系時選擇了數學系。當時數學系只有5名學生,陳省身和吳大任學得最好。從此陳、吳二人結成莫逆之交。吳大任和堂兄吳大業、吳大猷都在南開上學。吳大業讀商科,吳大猷在物理系。理學院每年僅有的一個獎學金名額,一連四年都被吳氏兩兄弟包了。第一年屬大猷,翌年被大任奪去,第三年又歸大猷,第四年大任再次是得主。三兄弟被譽爲“吳氏三傑”。
吳大猷也是陳省身的好友。他倆雖不同系也不同年級,但數學和德文是在一個班上學的。
1930年陳省身、吳大任畢業,雙雙考取清華研究院。但吳大任因家庭困頓不能來校,只一名學生無法開班。學校決定暫緩一年,改聘陳省身爲助教。吳大任經過艱苦奮鬥,轉年終於攢夠家裏3年的生活費,回清華復學,二人再次同學。
德國漢堡大學數學教授、20世紀最偉大的數學大師之一布萊希特於1932年到北大講學,陳省身和吳大任每次都去聽講。大學時他們的老師姜立夫曾用布萊希特的著作爲教材,因此再聽大師演講並不感到困難。
陳省身畢業時,成績優秀,本可派往美國留學。但由於他景仰布萊希特而申請去了德國漢堡大學。漢堡大學數學系蜚聲世界,師資陣容強大。而當時在英國倫敦大學留學的吳大任對自己的學校感到不甚滿意,陳省身寫信請他來漢堡。第二年吳大任抵達,這樣陳、吳第三次同學。
1937年陳省身學成歸國,應聘到清華。由於抗日戰爭爆發,便直接去長沙報到。西南聯大薈萃了三校精英,陳省身有機會開一些高深課程。他與華羅庚等人合開“李羣”討論班,這在國際上也是先進的。
不久,在美國獲得博士學位、成爲北大教授的吳大猷也來聯大任教。那時生活雖艱苦,但年輕的教授們還能苦中作樂。每逢週末,吳大猷家有兩桌橋牌“牌戰”。陳省身以擅打橋牌著稱,是吳家常客。珍珠港事件爆發,交通中斷。陳省身的妻兒滯留上海,他在昆明過着單身生活。此時吳大猷家的“牌戰”之樂也一去不復返了——因敵機空襲頻繁,吳大猷一家被疏散到郊區。陳省身孑身一人,雖孤寂卻擁有充足時間苦讀導師寄來的大量論文。他每年都有論文在國外發表,他的研究成果已爲國際數學界所矚目。1943年,當時的世界數學中心美國普林斯頓高級研究院邀請他去從事研究工作。
抗戰勝利,陳省身立即回來爲祖國效力,奉命組織中央研究院數學所。1948年中央研究院選舉第一屆院士,吳大猷和陳省身同時當選院士。37歲的陳省身是81名院士中最年輕的一個。1948年末,他舉家飛抵美國。
新中國成立,在母校南開任教的吳大任寫信請他回國。陳省身也有此心願,無奈時機尚未成熟。1961年陳省身被選爲美國科學院院士,爲此必須加入美國國籍,而他念念不忘自己是炎黃子孫。1972年中美關係剛解凍,他便回國訪問。
吳大任作爲陳省身的好友被派往北京接待。“文革”中,吳大任由於擔任副校長受到猛烈衝擊,當時“吳大任專案組”還存在,他還沒獲“解放”。
陳省身同好友促膝談心,表示願將自己最後的心血貢獻給祖國。吳大任欣喜萬分,說一定要爲他在國內開展學術活動盡力。吳大任回津後,一些親友暗暗擔心同名聲顯赫的老同學見面是否會對他產生刺激。而他卻向大家說,會面十分愉快,唯一遺憾的是當陳省身提出“你爲什麼不請我到你家看看”時,他無言以對,因爲他一家3口仍擠在一間12平方米的小屋裏。
陳省身回國,與吳大任形成的對比引起頗多議論。有人說,學生時代他倆不相上下,而如今差距卻變得這麼大,讓人感慨頗多。然而吳大任自己說:“行政工作也得有人做,不必計較個人得失。”
在吳大任積極奔走下,1985年建成南開數學研究所,聘請陳省身爲所長。辦所宗旨“立足南開,面向全國,放眼世界”是吳大任提出的。陳省身立志要使中國成爲21世紀的數學大國,令吳大任十分興奮,並全力予以支持。
陳省身和吳大任可以常在一起了,三好友中還缺一個吳大猷。
原來抗戰勝利後吳大猷被軍部借聘,出國考察研究,到美國密歇根大學任客座教授,從事核子物理研究。他原先以爲三兩年就可回國,沒想形勢驟變,他只得暫時留居國外。蔣介石有意聘吳大猷爲中央研究院院長,被他婉言謝絕了。
吳大猷的研究成果涉及廣泛的物理學及相關科學研究領域,具有世界影響。自1963年他應邀每年假期到臺講學,並在臺“國家安全委員會”任職。大陸首次成功進行核試驗後,臺灣當局感到安全受到威脅,開始制定祕密研製核武器的計劃。吳大猷堅決反對這一計劃,同國防部長蔣經國發生嚴重分歧。最後他上書蔣介石,蔣介石採納了他的意見。吳大猷此舉是對兩岸關係的重大貢獻,然而卻得罪了蔣經國。
以後吳大猷每年在臺5個月,負責策劃、推進科學發展方面的工作,爲臺灣經濟的騰飛打下基礎,被譽爲“臺灣科學之父”。由於他的崇高學術地位,l983年出任臺灣中央研究院院長。
定居於美國的吳大業常能同吳大猷相見。陳省身也多次在美國、臺灣會晤吳大猷。唯有吳大任沒機會同吳大猷見面。1982年吳大任赴美出差,約好吳大猷到吳大業家團聚。這是三兄弟離散近半個世紀後第一次相見。
懷念母校的吳大猷終於有機會回大陸了。1992年5月他率團到北京出席國際學術會議。會議結束,他來津見到陳省身、吳大任,三好友激動得熱淚盈眶。吳大猷回臺後大聲呼籲,要積極推動海峽兩岸的學術交流,最終促成大陸7位科學家首次訪臺。這是吳大猷對兩岸關係做出的又一貢獻。
吳大任於1997年病故,2000年吳大猷於臺北謝世。陳省身定居南開後,常與老同學中唯一健在、年逾九旬的吳大任夫人暢談往事,直至2004年病逝,兌現了“我的最後事業在中國”的諾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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