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聚集百餘村民前往旗政府要求解決污水淹沒耕地問題,內蒙古自治區土默特右旗(簡稱土右旗)農民張寬等三人不久前被當地法院判決構成犯罪。據法院方面稱,這三人犯罪情節輕微,免予追究刑事責任。事後,這三人分別從鎮政府領到了幾萬元錢。
既然構成犯罪,爲何反而發錢
三名獲罪的農民近日接受記者採訪時說,法院將他們釋放後,鎮幹部請他們吃了頓飯,壓了壓驚。隨後,三人以“工程款”等名義從鎮政府陸續領取了幾萬元現金。他們介紹說,錢是鎮政府主動給的,有兩次只打了白條子,領導們說是給的“困難補助”;還有一次5萬元收條上寫的是“工程款”,是鎮政府開給另一獲罪農民霍建明個人的支票,後由張寬與霍建明從信用社支取,但他們不清楚自己爲政府搞了什麼工程。
從土右旗法院的判決書,可以大概看到事情的原委:2006年5月9日,張寬等三人聚集土右旗薩拉齊鎮霍家園村村民近百人,來到土右旗政府要求解決土地被淹一事。
該判決書說,在反映問題的過程中,他們強行進入土右旗黨委、政府辦公大樓,“亂喊亂叫,要找書記、旗長”,指揮村民攔截政府院內的車輛,並故意激化矛盾,喊“警察打人了”,導致出去開招商會議的旗委領導被圍在大門口不能出去,致使招商會議未能按時召開。
第二天,這三人涉嫌犯罪被刑事拘留,5月25日被逮捕。9月1日,土右旗法院判決三人犯聚衆衝擊國家機關罪,但考慮到他們是要求解決土地被淹問題、主觀惡意較小、認罪態度較好,免予刑事處罰。
採訪中,對於從鎮政府領到的幾萬元錢,三名農民自然地認爲是被關押了將近四個月的“補償”。他們表示,如果可能的話,還想再去找旗政府多要一點補償。
記者就此向土右旗薩拉齊鎮覈實時,鎮黨委姓任的書記說:“只給過他們每家1萬元錢,是困難補助。另外5萬元是給村集體的水利工程款,用於被淹土地的復墾。”鎮長劉三平說,5萬元是因3人生活困難,由鎮政府給他們提供的借款。
接受記者採訪的律師認爲,給三名農民發錢,很難理解地方政府是出於什麼考慮。如果是無罪判決,三人可申請國家賠償,同時要求處理相關責任人,這樣得到的錢可以叫賠償;但是根據現在的判決,三人仍爲犯罪分子,只是免予追究刑事責任,拿到的錢自然不是賠償。這位律師推測,規避“無罪判決”可能帶來的相關責任,纔是政府的良苦用心所在。
污水淹沒耕地,農民忍無可忍
霍家園村位於土右旗政府所在地薩拉齊鎮南郊。過去八年,該鎮工業和生活污水不斷向周邊村莊排放,侵吞數百畝耕地,並危及羣衆住房安全。因爲地勢較低,霍家園村受害最爲嚴重。
村民劉根利說,污水排放始於1998年,夏季一場大雨,洪水連同城市污水一起涌進耕地。此後,霍家園村成了薩拉齊城市污水的排污場所。
八年來,這裏的村民多次向上級政府反映污水淹沒耕地問題。村民霍仁義說:“隊長、村民、村民代表們一次次找村上、鎮上、旗上去遞材料、反映情況,路跑了不計其數,上面就是今天推明天、明天推後天,也不說不解決,就是拖。”
八年來,因污水逐年侵佔,霍家園村原有900多畝耕地只留下300畝左右。記者採訪中聽到,村民們重複最多的一句話就是“莊戶人指望着地生活”,而霍家園村“三片地被污水佔了兩片”,受害最重的人家,乾脆沒有一寸耕地了。
幾年前,村頭又添了一家從外地引來的小型造紙廠,污水排放量越來越大,村民的生活一天不如一天。
今年7月,記者在霍家園村看到,污水水域連綿在農田和民房之間,部分水面上晃動着泛黃、發臭的漂浮物。在污水環繞中,薩拉齊鎮奶牛養殖小區的一些民房搖搖欲墜,有的還用木頭從外面做了支護。
村民霍二憨說,5月9日,幾十位村民堵了土右旗政府大門,要求見旗領導。我們手無寸鐵,沒打玻璃沒打門,沒有砸車、打人,就是去講理。
律師質疑判決:究竟誰的罪過
5月10日,薩拉齊鎮領導打電話通知一些村民,說是來鎮裏盤點一下被淹耕地、覈對一下村民花名冊,簽訂補償協議,準備領取淹地補償款。
村民們介紹,當時共去了八位村民,到了鎮政府,就看到門口停着警車。在覈對數字的過程中,警察抓走張寬等三人。
呼和浩特市一位律師分析說,國家信訪條例規定,信訪中不得有衝擊國家機關等六種行爲,如有違反,可按條例進行勸阻、批評或教育;如果上述措施無效,則給予警告、訓誡或制止;構成違反治安管理行爲的,由公安機關依法採取必要的現場處置措施、給予治安管理處罰;構成犯罪的,依法追究刑事責任。
內蒙古河洋律師事務所一位律師指出,該判決存在一些疑點:根據刑法第290條第二款規定,所判罪名的構成要件中,有一條是“造成嚴重損失”,但判決書只提到“延誤招商會議未按時召開”,不能說明是嚴重損失,此案應是無罪判決。不僅如此,還應依法追究有關人員的法律責任。她認爲,規避責任可能是政府發給三人“補償款”的真正意圖。
在三名農民領到“補償款”的同時,土右旗政府開始向霍家園村農民發放淹地補償款。記者瞭解到,大多數農民都領到了這筆錢,但也有部分村民因爲“嫌少”拒絕領取。村民何二狗說:“被工業污水淹沒了八九年的耕地,每畝只給300元補償,太少了。”有的農民表示,還要去找旗政府反映問題,要求多給些賠償。
此次信訪事件後,村民們反映的問題開始得到部分解決:小造紙廠進入關閉程序;工業污水正在從農田中抽出。
近兩個月來,土右旗在做好淹地補償、嚴格追究責任、建立保護羣衆利益等方面,實施了30條具體措施。土右旗政府決定,投資興建污水處理廠,並把霍家園等村列入新農村建設試點範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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