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崇年,1934年生,山東省蓬萊市人。北京社會科學院滿學研究所所長、研究員。北京滿學會會長。北京市政府授予有突出貢獻專家稱號,享受國務院頒發的特殊津貼。《努爾哈赤傳》獲北京市和中國“光明杯”優秀學術著作獎、全國滿學研究優秀成果獎,《古都北京》獲中國文化部最佳圖書獎、法蘭克福和萊比錫國際最佳圖書榮譽獎。
2004年10月,中華書局依據閻先生在《百家講壇》的講座內容推出《正說清朝十二帝》,受到讀者的狂熱追捧,之後重印了16次,發行量突破30萬冊,不僅創造了學術類歷史圖書進入各大城市圖書銷售排行榜的現象,而且引發了“正說”歷史系列的出版熱潮。今年8月,閻先生又推出新書《明亡清興六十年》,再次受到廣大讀者的推崇。近日,記者專程採訪了他。
記者:閻先生,在中國的歷史中,您最喜歡哪一段?是清史嗎?清史是您最初選擇的研究方向嗎?
閻崇年:高中與大學裏,我學的都是通史,中國通史、世界通史。我偏愛中國古代的歷史,所以我最初的選擇是先秦史。讀《先秦諸子》、《史記》、《漢書》、《資治通鑑》等,寫了一些文章。文章寫得怎麼樣,行不行,心裏沒數,就請一位老先生給指導,這位老先生就是中國科學院歷史研究所的楊向奎先生。楊先生說好,鼓勵我。過了幾天,楊先生又寫了一封信給我,他建議我不要研究先秦史,研究清史。因爲研究先秦史的優勢在西安,考古發現與文獻的第一手資料都在西安,身在北京只能吃人家的“殘羹剩飯”。而北京研究清史有優勢,清的首都在北京,大量的檔案、清代實錄、原始記錄,特別是滿文檔案等文獻資料都在北京,北京是清朝歷史的重地。我覺得老人家講得非常有道理,從1962年開始,我就開始研究清朝歷史,一直沒有動搖過。
當然,先秦史那一段也沒有白學,中國歷史文化的根源是在先秦,研究後來的哪一段歷史都離不開那段歷史,可以說,先秦史爲我的研究打下了基礎。
記者:您認爲研究清史並向公衆傳播清史的意義何在呢?
閻崇年:我想其一是歷史傳承,每朝每代都需要傳承,歷史不傳承就會出現斷層;第二就是從文化層面講,清朝文化是中華文化發展的一個高峯,尤其清朝有其民族特點,它的服飾、習俗、宗教與文化都有其民族特色,從這一角度講,傳播清史可以使公衆的文化素養得到豐富和提高;第三是從學術層面講,清朝是不可逾越也不可忽視的;最重要的一點是清朝離現在是不遠不近,清朝歷史的經驗與教訓非常豐富,記載很詳細,實錄也多,清朝的經驗我們可以借鑑,清朝的教訓我們可以吸取。
記者:近年來“戲說”歷史成風,一些小說、影視作品更是如此,您能否談談您對“戲說”的看法?可能這個問題很多人都問過,但是是您開啓了“正說”的先河,所以還得請您談談。
閻崇年:“戲說”是藝術。電視劇、電影、小說也好,一個特點,是屬於文學藝術範疇,特別是影視這一塊,它本身就是戲,它們是用藝術的手法表現過去的事情。在各種“戲說”裏展現的歷史,都是不真實的。比如“康熙微服私訪”,就是不可能的。首先,“微服私訪”是今天現代人的意識,康熙沒有這樣的意識。康熙是帝王,有皇帝的身份和尊嚴,不可能在民間的雞毛小店居住喝酒。其次,康熙也沒有微服私訪的必要。微服私訪是爲了瞭解民間的真情,可是康熙瞭解民情的途徑有很多,比如說“密摺制度”。另外,康熙沒有微服私訪的可能,他從皇宮出去必須有龐大的隊伍來保護他的安全,所以康熙微服私訪是不可能的。不僅康熙沒有微服私訪,雍正和乾隆也沒有。對廣大觀衆來說,這樣的“戲說”會造成一種誤解,所以我們要正說歷史,要讓廣大的受衆瞭解歷史真相。
“史”不可以顛倒、不可以演義,它要求每個細節的真實,否則失之毫釐,謬以千里;但作爲“戲”,它需要講故事,還可以塑造人物、創造人物。“戲說”不能作爲正史的補充,它有一部分材料來源於正史,但經過再加工創造,便跟正史完全不相干了。
記者:在您的新書《明亡清興六十年》中,您爲什麼選擇袁崇煥作爲全書的一個線索?
閻崇年:袁崇煥是一個代表性人物。明清有三次大戰,袁崇煥就親自參加指揮,直接影響到、關係到明清的興旺。更重要的是,袁崇煥這種人格的力量、人格的魅力。我們中國的歷史人物很多,真正能夠震撼人心的還是少數,而袁崇煥震撼了我的心靈,我想能震撼我的心靈,一定也會震撼其他的讀者、觀衆,也會震動他們的心靈。我要將這樣的震動傳遞給我的讀者。
袁崇煥的精神值得我們好好學習,我希望有更多的人瞭解袁崇煥,學習袁崇煥。我們應該學習他的愛國精神、勇敢的精神、清廉的精神。我們國家缺錢、缺能源、缺水,但是更重要的是還缺一樣東西,就是缺精神,缺袁崇煥這種“浩然正氣”的精神。
記者:您說過對待歷史我們應採取“敬畏”的態度,如何理解?
閻崇年:爲什麼對歷史要“敬”呢?因爲歷史是我們中華民族有文字記載以來,五千年積累的文化財富,任何一項財富都是我們的珍寶,我們必須敬重它,吸取前人經驗,會得到寶貴的智慧。
爲什麼要“畏”?因爲我們歷史上的教訓應該好好吸取,重蹈前人錯誤,要受到歷史的懲罰。比如鴉片戰爭失敗的教訓,還有西方殖民主義對我們的侵略等等,這些歷史教訓我們要“畏”。要認真地吸取這些教訓,激發我們的國人,更好地熱愛祖國,振興中華文化,使我們的民族強大和繁盛。
對於我們每一個人來說,既不要忘卻歷史的恥辱,也不要抹殺歷史的輝煌。歷史的輝煌不是某一個人的輝煌。康熙、雍正的輝煌年代不是這兩個人的輝煌,而是中華民族的輝煌,是所有人創造的輝煌。恥辱也是同樣的道理,是中華民族每一個人的恥辱。所以,敬畏歷史,使得我們每一個人都要牢記:奮發圖強、團結一致、振興中華。每一個人對歷史都應有一份責任。
記者:那麼,做歷史研究需要什麼樣的精神和品質呢?
閻崇年:我覺得做一件事情,首先要有鍥而不捨的精神,要專一、執著;第二,要有膽識,歷史材料太多了,要善於從中找準突破點,衝破傳統的桎梏,敢於挑戰陳腐的觀點,大膽創新;第三,要能改錯。研究在發展,如果有新的發現與以前的發現不一致,便要勇於糾正過去的觀點,陳述新觀點;再有就是要“誠”,真誠的誠,對歷史必須老老實實、誠誠懇懇,儘量按照歷史原貌,儘量少摻雜個人一些偏見,公正、真實地把歷史傳承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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