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歲的盲人運動員楊博尊在泳池中奮力向前遊着,由於用力不均,他的身子慢慢偏離了泳道中心,撞向紅色泳線。 “注意平衡用力。”站在池邊的呂樹培教練着急地大聲提示着,但用力過猛的楊博尊還是一頭撞了上去,胳膊也被泳線劃出口子,但他沒有停留,馬上調整方向,繼續遊向終點。
呂教練拿起一根特殊的棍子等在池邊,棍子一頭固定着一個網球。當楊博尊快要到達終點時,他用網球的一頭輕輕敲擊一下楊博尊的後背,楊博尊條件反射地向前猛躍,雙手觸到了池壁。
昨天,在北辰雙發游泳館,市殘疾人游泳隊開始了冬季集訓,剛剛在南非舉行的世界殘疾人游泳錦標賽上榮獲金牌的全盲小夥楊博尊也歸隊訓練,他是本市盲殘人獲得世界游泳錦標賽金牌的第一人,也是2008年北京殘奧會的種子選手。而誰又能想到,他去年9月才因病致盲,當黑暗永遠遮蔽了他的雙眼時,他卻用信念重新找回人生的“光明”。
視力驟降含淚離開二南開
1米86的高個子,帥氣的外形,爽朗的笑聲……要不是走路時茫然摸索的樣子,初次見到戴着時尚墨鏡的楊博尊很難看出他是個盲殘人。
“去年9月,有一天眼睛紅紅的,睡覺時頭特別疼,一會兒就昏迷了,醒來時我就什麼都看不見了。”說起自己失明的事,雖然楊博尊語氣很平和,但臉上的表情卻寫滿了對失去光明的遺憾。
楊博尊原是二南開中學的一名高中生。2003年,因自發性炎症引起後天激發性青光眼,這種病症直接導致他的視力下降,高二時不得不休學回家養病,但沒有想到病情會越來越嚴重,最終導致全盲的原因是爆發性青光眼,而當時他只有19歲。
“住院時,我很痛苦,眼睛就像縫紉機的針在一刻不停地扎一樣,整個人也變得十分頹廢。”楊博尊說,從一個能看到景物的正常人,一夜之間墜入無邊的黑暗,並且醫生告訴他,他的病很難治好,可能會永遠看不到東西,當時那種複雜的心理和承受的巨大壓力,是平常人很難想象的。
“我未來的生活怎麼辦,父母老了誰來照顧他們……”每天,躺在黑暗中的楊博尊都在做着思想鬥爭,但他卻找不到任何答案,只能默默承受失明的現實,和儘量表現得無所謂,以安慰痛不欲生的父母。
出院後,楊博尊開始學着用手感和聲音重新認識這個世界和這個家。撞到牆上,絆倒在地,打碎東西成了常事。
“這樣過了大半年,你知道嗎?那種生活太空虛了,我都要崩潰了。”楊博尊說,爲了安全,父母不讓他出門,母親爲了照顧他特意從工作崗位自動下來,調換了一個時間寬鬆待遇較低的崗位,但年輕躁動的他總想能走出去,找點適合自己的事做,拿他自己的話說,他必須學些本領,因爲父母不能養他一輩子。
陰差陽錯一頭扎進游泳隊
無論是在家養病,還是參加游泳訓練,乃至去國外參加比賽,楊博尊都隨身帶着一把吉他,因爲他非常愛好音樂,不但會彈琴還能自己作曲作詞,並和朋友一起組建過樂隊。全盲後,楊博尊很想成爲一名殘疾人藝術團的演員,但當他主動去殘聯報名時,卻陰差陽錯被游泳隊選去做了游泳運動員。
不管是音樂還是體育,只要能有個事情做,楊博尊就很知足。於是,他不顧父母的擔心和反對,毅然搬進游泳訓練隊,開始了集訓生活。
雖然楊博尊有一定潛質,但真正訓練起來,卻遇到重重困難。首先沒有了父母照顧,日常生活就是一個難題。楊博尊說,初到游泳隊時,每天早起刷牙是他很頭痛的事情,因爲看不到,牙膏擠不到牙刷上,更不知道已經擠出多少牙膏,經常是把牙膏弄了一地。“後來一個隊友告訴我一個絕招。”楊博尊說,隊友告訴他把牙膏直接擠到嘴裏,靠口腔的感覺就知道擠出牙膏夠不夠,然後用牙刷找牙膏再完成刷牙動作,學會了自己刷牙讓楊博尊高興了好長時間。
隊友白永剛是腦癱殘疾的游泳運動員,他說,楊博尊剛來游泳隊時,對周圍環境不熟悉,連路都不敢走,經常磕碰。所以每天吃穿住行,他們這些視力好的隊員就帶着他走路,慢慢的他們就成了楊博尊的“眼睛”。
比起生活上的困難,訓練就更加艱苦,第一次入水,楊博尊就險些溺水。去年11月的一天,楊博尊上第一堂游泳課,滿心歡喜的他沒有按照教練要求做好熱身運動,就一頭衝進泳池,結果手腳抽筋,一下沉到池底。“要不是教練及時救我,恐怕我就淹死了。”楊博尊說,由於害怕父母不同意他繼續訓練,他至今沒有告訴父母當時的險情。
接下來,如何“閉着眼”把50米距離遊直了又成了新的難題。呂樹培教練說,剛開始楊博尊游泳是在泳道里亂撞,碰到左邊的泳線就往右邊遊,碰到右邊再往左,他的身上經常被泳線劃得傷痕累累。一次由於幾名盲人運動員幾乎同時到達終點,教練沒能及時用盲人提示棒敲擊楊博尊,提醒他再有一個動作就要到終點了,結果楊博尊“咚”的一聲,一頭撞到終點的池壁,頓時鮮血直流。
此外,楊博尊還要練習聽聲辨位,以及不借助任何外界幫助進行跑步等衆多科目訓練,每一項對於盲人都是艱鉅的考驗,尤其是對楊博尊這種成年以後才致盲的人,但他咬牙堅持了下來。
傾情助學父母心中的驕傲
當被人牽着第一次走上國際大賽的領獎臺,側耳傾聽熟悉的國歌響起,想象着五星紅旗正在冉冉升起,那一刻,楊博尊控制不住地哭了,喜悅的眼淚沖刷掉了心裏的陰霾。今年6月在德國舉行的殘疾人游泳比賽中,第一次參賽就獲得金牌的楊博尊感觸萬千。
“當時的那種感覺真好,我想那就是一種人生幸福吧。”楊博尊回憶說,作爲一個後天致盲的殘疾人,當時的心情非常激動,感覺爲祖國爭了光,而作爲盲人他也找到了自身價值。
對於自己的第一塊金牌,楊博尊做出了一個讓大家意想不到的舉動——拍賣後捐助貧困生。他的想法經過媒體報道,一位不願透露姓名的男士花5000元買走了這塊金牌,楊博尊用這筆錢資助了實驗中學5名貧困學生,每人1000元。
日前,剛從南非奪金而歸的他又爲實驗中學的貧困學生髮起了捐助活動,市慈善協會破例準備用楊博尊的名字成立一個助學基金,幫助楊博尊完成他的助學夢想。
“現在我才知道上學是件多美好的事,我是因爲得病不能上學了,我希望幫助那些困難學生,不讓他們因爲家裏經濟困難放棄學業。”楊博尊說,這就是他助學的原因,他想證明他是對社會有用的人。
楊博尊的父親楊家樹說,他只有楊博尊一個孩子,去年楊博尊雙目失明,對於他和妻子是天大的災難。給孩子看眼睛,他花光了家裏所有積蓄,爲了省點錢,楊家樹經常晚上到北京同仁醫院排隊等專家號,然後妻子一早再帶着兒子到北京看病,但付出的努力依然沒有結果。
“不過孩子比我們樂觀,這點我們感到很欣慰。”楊家樹說,他至今不能接受兒子全盲的現實,倒是楊博尊經常勸導他要調整心態。
對於孩子學習游泳,楊家樹表示,他一開始是不同意的,擔心楊博尊的安全問題。但楊博尊自己決定的事情,家長也無法說服,也只能隨他去了,但沒想到現在楊博尊居然成了世界冠軍,還有機會參加2008年北京殘奧會,這讓他和妻子興奮不已。
“我最欣賞博尊這種積極向上的勁頭,他的表現也給了我們做父母的一種動力。”楊家樹說,除了游泳、彈琴、助學這些讓他們吃驚的舉動,目前,楊博尊又讓父母帶着自己到街道遞交了入黨申請書,這讓楊家樹對兒子刮目相看,也非常支持。楊家樹說,楊博尊不但讓他們看到未來生活的希望,更是他們作爲父母的驕傲。
如果上天只給我三刻光明,我希望第一刻自己能登上2008年北京奧運會領獎臺親眼看看升起的國旗;第二刻希望能看到愛我的女友穿上婚紗的美麗瞬間;第三刻我希望將來我有孩子了,能親眼看看他長得是什麼樣子。
——盲人運動員楊博尊的三個願望教練眼中的“全才”
能吃苦有自信一手好琴震住全場
66歲的呂樹培教練是天津殘疾人游泳隊的老教練,曾培養了多名國家隊隊員和世界冠軍,對於進入游泳隊最晚卻出成績最快的楊博尊,呂教練介紹說,楊博尊是2005年11月份加入天津盲人游泳隊的,由於楊博尊小時候練過游泳,有一定的基礎,並且愛動腦子理解能力強,學習盲人游泳技術動作掌握比較快。但楊博尊剛進隊時,身體素質卻不是很好,可能是盲殘後長期心情抑鬱和不運動,他的身體很虛弱,瘦得皮包骨,因此很長一段時間裏,教練主要是加強他的體能和耐力訓練,而針對楊博尊的專業游泳集訓其實只有四個多月。
“但是這個孩子能吃苦,能感覺出來,他喜歡游泳,有很強的獲勝信心。”呂教練說,楊博尊主要訓練和比賽的項目是S11級100米蛙泳比賽,11級是指全盲,12級是弱視,13級最輕。雖然盲人運動員訓練十分艱苦,但楊博尊一直堅持,並且出成績很快。
2006年6月9日,在德國柏林國際殘疾人游泳錦標賽中,他獨攬三金一銀,並打破一項亞洲紀錄;在2006年全國殘疾人游泳錦標賽中,傷病在身的他又勇奪兩枚銀牌,爲天津代表隊立下汗馬功勞;12月2日——8日在南非舉行的國際奧林匹克委員會世界游泳錦標賽上,楊博尊再次榮獲三塊金牌。
呂教練說,楊博尊現在不僅是天津隊,也是國家游泳隊的主力隊員。由於多才多藝,在德國和南非比賽獲金牌後,楊博尊都上臺給全世界殘疾人運動員們表演了吉他和鋼琴彈奏,贏得了全場熱烈掌聲。
在楊博尊訓練期間,常有一位漂亮溫柔的姑娘陪在身邊,精心呵護着他的生活,這就是楊博尊的女友趙月。
趙月是殘聯游泳隊所在賓館的服務員,談起自己和楊博尊的戀情,趙月靦腆地說,第一次注意到楊博尊是在賓館的樓道里,楊博尊一個人在做俯臥撐,一練就是上百個,地上流下一攤汗水,那種男子漢的毅力感染着她。
“他會彈琴唱歌,我們這些服務員也經常到他宿舍聽他唱歌,一個盲人青年能這樣樂觀向上,我挺佩服。”趙月說,也許出於敬佩和同情,她有意無意地主動幫助楊博尊料理生活。去年12月份,天氣很冷,楊博尊感冒了,當他在屋裏給母親打電話說自己不好受時,恰巧被打掃衛生的趙月聽到,回家後動手給楊博尊做了麪湯送來。
吃上熱乎乎的麪湯,楊博尊非常感動,現在想起來,楊博尊仍說,雖然只是一碗麪湯,可那是他有生以來感覺吃得最香的一頓飯。
你幫着我,我想着你,慢慢的兩個年輕人走到了一起,他們的戀情也成了游泳隊和賓館的一段佳話,但兩個人也感到了莫大的壓力。
“很多人也勸我,他是盲人,如結婚我將來會很受罪。”趙月說,她和楊博尊的交往很多人都在潑冷水,她的父母也多次找她談心,但只是擺明利害,並不反對他們交往。
趙月知道父母怕自己思想不成熟,將來擔不起這個生活重擔,也傷害了楊博尊的感情,但趙月很自信,她說,在不熟悉的環境裏,她的確需要時刻照顧楊博尊,但在熟悉環境後,楊博尊十分自立,甚至能照顧她,而且楊博尊雖然盲殘,卻見多識廣,尤其是那種開朗樂觀的精神,讓趙月不曾猶豫,她堅信自己能擔起這份生活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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