批中國研究生教育
研究生大幅擴招有必要嗎?
將研究生人數作爲世界一流大學的指標太荒唐
楊福家教授對中國的研究生教育憂心忡忡。
他認爲,研究生與世界一流研究型大學之間有密切關係,如果一所高校有一批世界範圍內優秀的研究生,在導師的帶領下,對科學有濃厚的興趣,併爲此拼命工作,這所大學就離世界一流不遠了。但他同時反對研究生的大幅擴招,認爲將研究生人數與大學生之比例作爲世界一流大學的指標是很荒唐的。普林斯頓大學6670名學生中僅有1900名研究生,這並不妨礙它穩居世界頂尖高校的行列。劍橋與牛津也是如此。
“可是反觀我們的研究生,恐怕是受了機制方面的限制。一方面國家給予研究生的待遇偏低,生活有壓力;另一方面導師也不敢給他們出難題,三年保證畢業,出一個小題目做做,學業壓力不大。培養的數量規模上升幅度世界第一,培養質量卻得不到有效保障。”
令楊福家更加費解的是,在一些實際工作領域,如臨牀醫生、企業管理,完全沒有必要取得博士學位,可是我國的一流醫院卻常有優秀的臨牀醫生說:“這裏沒有博士學位就無法生存!”
“在英國的醫院裏,有博士學位的醫生只佔10%,主要是搞學術研究的,或者因爲工作特殊需要而再讀一個物理碩士或博士(專長於特種儀器),反而優秀臨牀醫生的工資可能大大高過那些‘博士’同行。”楊福家說。
批中國人的人才觀
高材生只想去名校很失敗?
把專業看得過窄就是跟自己過不去
“最近我認識了一個美國大學生,他的SAT(美國高考)成績夠上哈佛,但他卻選擇進了一所烹飪學院。這所學院的錄取率和哈佛一樣低,學費比哈佛貴,據說歐美10%的烹飪專家出自那個學校。”
“現在越來越多的學院‘升級’爲大學。”楊福家說,“其實,學院和大學沒有高低之分,就好比一個是小提琴,一個是大提琴,把小提琴改造成大提琴,這難道算升級嗎?”
“我們的高中生幾乎人人想上北大、清華、復旦,技術類、職業類高校是不會作爲首選的,但在美國,能進哈佛的學生會選擇進廚師學院,這說明他們的人才概念很寬泛,人才培養的模式是多元的。”楊福家繼續說,“因此我感到,什麼時候我們有一半優秀高中生不想進北大、清華了,就說明我國的教育改革取得了突破,對我國經濟發展會大有好處。”
這種成才觀也反映到了“海歸就業”問題上。楊福家說:“真正出色的留學生不應該把自己的就業領域弄得太窄。我1965年從丹麥回來時,從來沒有想過在國外的東西一定要全部對口到工作上,因爲我不是職業學校畢業的。復旦大學過去20多年培養出來最有成就的經濟學家之一卻是物理系畢業的,他學的是‘夸克理論’,如果他就業就侷限於此恐怕很難找工作。但他進了一個證券公司,用夸克理論來算股票,誰也算不過他,成了研究部主任。他和一些同類型的人創了一門學問叫‘經濟物理學’;後來又被聘爲一流大學的教授。所以世界是多樣的,如果你是普通大學畢業生或留學生,把專業看得過窄,就是跟自己過不去了。”
批國內大學的“虛名”
高校“名譽”給得太過輕率?
吃飯吃到一半就被人套上名譽教授頭銜讓人哭笑不得
不久前,在中國科學院數學物理學部常委會的換屆選舉上,常委會委員候選人楊福家院士意外“落選”了,可他是“自找”的。
當他向大會報到時,得知自己又被學部的院士們推舉爲常委候選人,當即給學部寫了一封“陳情書”,請求不要推選他當常委。
近年來,楊福家經常在國內國外跑來跑去,把更多的精力投入辦學。所以他在信中寫道:“常委會的工作很重要,我因爲精力有限不能盡常委的義務,很內疚,希望大家把我的名字去掉。”
爲此,楊福家教授正色說道:“中國的虛名太多了。比如說我們去某地開會,吃飯吃到一半,就宣佈聘其中一部分人爲名譽教授。事先根本也沒有通知,你不去拿這個證書也不好,但拿了呢也就是一個證書而已。在香港大學就不是這樣,他們請我作校長特別顧問,問我同意否,我同意了,馬上具有法律效力的正式文本就來了,責任、權利、義務寫得清清楚楚。去年我也辭職了,因爲別的工作太忙而無法履行這份義務。可是像國內一些高校的類似名頭,拿了聘書就忘了,我也不必辭職,因爲在很多情況下,它只是一個虛名而已。”
初中時我曾被勒令退學
楊福家與香港大學校長鄭耀宗向廣州中學生傳授人生經驗
本報訊記者王倩、通訊員黃建偉報道:近日,中國科學院兩位院士楊福家、鄭耀宗來到廣東實驗中學,旁聽了一節高一物理課,和學生們進行了面對面的交流對話。
實話實說
“學”很先進但“問”太少
這是一節有關重力實驗的物理課,廣東實驗中學運用了先進的多媒體教學設備,傳統的黑板已經完全被電子板書代替。“你們的課堂有這麼多現代化的工具設備,是我們當年完全沒有的,”課後,楊福家走上講臺,“你們的課堂實現了師生互動,不再是老師講學生聽的單一教學方式,這和我在中國其他中學裏聽到的課不一樣,你們的老師在教學改革上已經向前邁了一大步,我應該向你們的老師致以敬意!”
他隨後又說:“我們搞物理的人很實在,所以對這堂課,我也要提出我的意見。”院士認爲,中學課堂的爭論還太少,學生們一面倒地支持一種觀點,同時提問的氣氛不夠濃。他以復旦大學校訓爲例講解到:“博學而篤志,切問而近思。學問二字,不僅要學,更得要問。”
坐在教室的最後一排聽課,兩位院士已經背靠着牆,楊福家說:“如果班級人數少一點就更好了。”院士們說到,在美國,20多人的班級人數都已經算多,教育部門還在致力於減少到十幾人,因爲小班教學對學生的個性化發展和創新教育都有極大好處。
正面教材
愛搗蛋不等於不能成才
楊福家院士讀初中時,竟是個“搗蛋鬼”:“你們恐怕不知道,我剛進初中時候曾被勒令退學,因爲我在老師的黑板擦裏埋了一隻粉筆頭!當然我沒有退學,我的母校上海格致中學改變了我,幫我樹立了人生觀,找到了人生的興趣和動力。剛進校時,我的數學常常‘吃紅燈’,後來我整個夏天不出亭子間,做了1000多道數學題,從此再也不怕數學了,見到數學都是樂趣。”
對於近年越來越熱的中學生出國留學風,楊福家鮮明地表達了自己的觀點:“我不贊成出國念大學,如果條件許可,讀研究生是可以的。因爲我在國外見到了不少很不成功的中國大學生,他們出國的年齡太小,還比較幼稚,對外面的世界瞭解太少,沒有學會怎樣做人,其中有些孩子的境況是比較糟糕的。所以我認爲當人格成熟以後再出去收穫會更大。”他還認爲,目前中國正在下很大決心提高教育水平,當代中學生的學習條件已經比他們當年好太多了。
校長憂心
基礎學科不能速成少人學
楊福家認爲,中國教育最大的弊端就是“一分定終身”。“假如北大要600分,復旦要550分,一個學生考了599分,第一志願報北大不夠,第二志願報復旦,卻因爲是第二志願不能被錄取,這是很不公平的,”楊福家說,“應該是學生選擇學校,而不是學校選擇學生。”他認爲可以參考國外一年多次高考的形式,減輕一次高考的壓力。
香港大學校長、微電子學專家鄭耀宗院士提到,今年香港8所高校面向內地招生,超過九成學生都希望報考商科、醫科等專業,選擇基礎學科的少之又少。“我只想把我的人生經驗告訴你們,不要太短視,不要急於求成,一定要把興趣放在有用的學科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