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電視的人是不是瘋了?”看到廣電總局要求從2月到8月內所有衛視黃金時段只能播主旋律電視劇的通知,一位網友在網上發帖評論。在這條新聞下面鏈接的是廣電總局3年時間裏關於電視的17個通知。才一天時間,網友的評論已經超過了1800條。
“我們的日子又難過了,從古裝劇、涉案劇、反腐劇、紅色經典、倫理劇,一道又一道的限播令下來,我們辛辛苦苦做出來的電視劇,好不容易通過了審查,拿到播出許可證,這個通知出來,就不能在黃金時間播,血本無歸。”一位製片人感嘆道。
直接負責電視劇管理的國家廣電總局電視劇管理司副司長王衛平也在抱怨,“在中國做電視劇你智商不夠,遊戲規則沒搞清楚,你還怎麼玩電視劇?在資本主義國家電視臺都是私人的,願意播什麼播什麼,只要不違反國家法律。在中國,電視是黨和人民的宣傳喉舌,這是它的主要使命,其次纔是娛樂性。”
1月23日上午,北京復興門附近的廣電總局大樓內,王衛平就近年來的電視劇的播出調控管理等問題,接受本報記者的獨家專訪。在接受記者採訪時,他桌上兩部電話和手機不停地響起,這些打電話的人分別是電視臺、電視劇生產老闆和要求採訪的記者。
管理是個大學問
記者:22號,網上有條“2月起衛視黃金時段須播主旋律影視”的消息,也就是說,6個月的時間裏,我們只能在電視上看到主旋律題材電視劇。怎麼理解這個主旋律?
王衛平:這個報道有點斷章取義。第一點,我們強調的是以主旋律爲主的,是以十六大以來表現社會發展的現實題材爲主的,人民羣衆喜歡的“三性統一”(藝術性、思想性、羣衆性)爲主的電視劇。第二點,所謂主旋律,現在有些媒體理解得太狹隘了,好像就是侷限在寫黨的建設黨的幹部,寫經濟建設發展,寫改革開放的才叫主旋律,不能苟同。
主旋律其實是很寬泛的,寫人情、人性美好善良的東西,都是主旋律。所有積極的、健康的、振奮的、向上的、有益的東西全算主旋律,屬於江澤民同志曾經提過的“四個有利於”範疇的,全是屬於主旋律。
記者:近幾年電視劇方面調控力度比較大,經常聽到有人抱怨,生產廠家和播出平臺之間還隔了一個政府。有時候項目也上了,劇本好了,導演、演員合同也簽了,甚至都開拍了;有的電視劇都賣掉了,突然有行政命令出來,不讓黃金時間播了。
王衛平:從排斥管理的角度提出問題的人連行業規則都沒搞清,就在這裏瞎抱怨。我們的市場經濟是社會主義的市場經濟,你不可以和資本主義的自由貿易的市場經濟去類比。制度不一樣,規則就不一樣。
在境外一些國家,電視劇製播雙方、供銷雙方全都是市場的主體,我們不是,至少電視臺不是。它是國家的事業單位,不是企業,不可以片面強調市場規則。性質不允許,規則不允許。用我們書面的話來說,所有廣播電視媒體包括報社,都是黨和人民的宣傳喉舌,它的主要使命是這個。
在國家重大宣傳和重大活動的時候,不可能我願意播什麼就播什麼,我們的電視不是商業臺或私人臺願意播什麼就播什麼,不可以。我覺得這些常識都是做這個行業的基礎課、基本功,你不清楚這一點,你肯定做不好。
記者:網頁鏈接了近年廣電總局近20個關於電視管理的通知,有時候一個月裏有3個通知,讓人感覺電視管理過於嚴厲。
王衛平:因爲電視發展太快,社會影響太大,關注的人羣太多,這是一個大背景。只要發展就一定會帶來問題,這符合事物的發展規律。
電視節目是歸口來管理的,你說的那些文件都是廣電總局出臺的,但是各個管理部門不一樣,像電視廣告、像動畫片,新聞和娛樂節目是社會司,電視劇是我們管,不同的節目管的口也不一樣。
不管什麼文件,都是按照中央的指示和精神,根據我們國家發展階段的實際情況,根據廣大觀衆和社會的需求,根據我們電視節目發展過程中出現的這樣或那樣的問題出臺的。
這些管理文件,不管是規定也好、通知也好、法規也好,實際上都是在不同程度不同側面去保證電視的健康發展。你不能完全從限制的角度去看待它們。
在電視的迅猛發展期,管理確實是一個大學問,不斷地出臺一些管理新規定,和發展過程中不斷出現新問題有關係,也與我們的管理水平有關係。生產模式上改變,管理模式上也需要改變。
記者:爲什麼會把紅色經典劇的報批權從省裏收回總局呢?
王衛平:就是因爲當時有幾部紅色經典劇在播出的時候,觀衆的意見非常大,覺得改編得完全不像原來的劇了。有的劇把英雄人物搞出三角戀來,這樣改和原來的面貌就不一樣了。你不能因爲加了很多所謂人性化的東西,把原有的人物定位和基本特徵改變了。
紅色經典之所以可以成爲經典,它是受到了人民羣衆和時代檢驗的東西,它的革命屬性這樣一些東西我們必須尊重,應該忠實於原著的基本精神,再進行合理的虛構延伸、擴充和改變。但你要是從根上把它的基調和精神實質變了,就談不上對它基本的尊重了,你還不如去另拍一個電視劇呢。
涉案劇:有條件限播
記者:你瞭解這些電視劇管理規定出臺後的反映嗎?比如涉案劇的禁令,從電視劇觀衆到電視臺、生產商,大家都在抱怨。
王衛平:2004年在限播涉案劇的時候,也有一個大背景。當時中央要開未成年人的工作會議,胡錦濤同志要講話,中央要發一個關於加強和改進未成年人思想道德建設的若干意見,一切都是圍繞淨化社會輿論、淨化熒屏,爲未成年人創造一個良好成長環境服務。當時的廣電總局出臺了四項工程,全都是爲了未成年人服務,其中有一條就是關於涉案劇的管理。雖然它只是我們的整體工作裏一項,但是社會影響非常大,就是涉案劇的限播令。文藝作品的影響大不大?有時比新聞還要大!但有一些製作機構、投資人誤解了我們的政策,他們沒有見到我們白紙黑字的通知,就以訛傳訛,傳得天花亂墜的。
後來的事實證明,我們的限播是有針對性的限播,不是所有的涉案劇都在限播之內,那些弘揚正氣之作,謳歌公安幹警的奉獻精神,甚至在中央一套黃金時段播出。《任長霞》就是涉案劇,還有《老孃淚》、《半路夫妻》、《女子監獄》等等,這些涉案劇都是在黃金時間播的。
記者:什麼樣的涉案劇能播,什麼樣的不能播,有具體標準嗎?
王衛平:我們限制的不是涉案劇,是涉案劇當中一部分不妥當的劇,比如說細緻展現作案細節的東西,暴露公安的偵破手段的東西,過分的暴力兇殺、恐怖血腥的東西。
有的涉案劇表現黑社會,用我的形容就是黑社會無所不在、無所不能、無孔不入、無法無天。黑社會想幹嘛就幹嘛,想暴打警察就暴打警察,想把派出所給端了就端了,到工地去,一大幫黑社會的人拿着機槍掃射,現實社會裏有這樣的事嗎?說把警察妻子抓了就抓了,說給輪姦了就輪姦了。說當警察玩兒兩天就當警察了,當警察以後覺得當刑警比較好就當刑警了。應該承認,極個別的地方我們不排除有極端的例子,你把它典型和放大以後,嚴重違背了生活真實,讓人怎麼看我們的社會?
記者:有具體的例子嗎?
王衛平:比如《黑洞》,陳道明演的反面人物,雖然作惡多端,但形象儒雅有文化有學養,至情至性,從情感上你不反感他。甚至還成了很多青年人的偶像,人家多有滋有味啊。王志文演《黑冰》,這個人都逃出境了,公安抓不着他,他爲了他媽媽,爲了一個“孝”字被公安給抓到了。他知道公安已經把他們家包圍了,他最後就要看他媽媽一眼,多感人啊,他可是一級罪犯,咱們有道德評判嗎?
孫紅雷演的《征服》你看了嗎?也是最後一場戲,公安也抓不了他,他手裏有母女兩人做人質,公安是沒辦法去抓的。最後他良心發現,把她們母女倆放了,自己束手就擒。下樓的時候,兩排公安拿着槍,對着他。這時候你感覺不是罪犯,而是一個大義凜然、慷慨赴死的共產黨人,你說有問題沒有?
我還不給你舉特別極端的例子,有一個省當年報了一份材料,這個材料歸納全省未成年人羣體犯罪率在增加,3萬多起,裏面舉了大量的例子,舉了好多影視劇對年輕人的不良影響。好多輪姦案、搶劫案公安機關破不了,後來偶然破了,一看是十二三歲的孩子作案,作案的手段、方法完全是成人模式,哪裏學的?孩子就是從電視劇裏學的。
當年公安部一位領導就說,有些電視劇已經是非常生動的反面教科書了,我們的證據採集率在降低。我問了一下這話是什麼意思,就是提取證據困難了,因爲很多公安人員破案手段電視劇都給暴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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