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小平逝世十週年
在鄧小平辭世十週年的日子,我們選取了十個人物,有飽受爭議的李銀河,有向總理上書的李昌平,有80後的億萬富翁,還有下崗工人……他們的這十年也是中國社會變化的十年;他們的經歷折射了我們時代的變化。
李銀河:爲了“沉默的大多數”
李銀河社會學者
1998年出版“性社會學系列”。1999年被《亞洲週刊》評爲中國50位最具影響力的人物之一。2006年,因前衛性觀念引發爭議。對於一直致力於中國性社會研究的李銀河來說,她感覺社會一直在進步。2007年,她將第四次向兩會提交《同性婚姻提案》。
現供職於中國社會科學院
1989年我在北京做了一個調查,發現婚前性行爲只有15%,而這裏面相當的一部分是準備結婚的伴侶。現在婚前檢查發現婚前有過性行爲的有六七成了,這實在是一個很大的變化,不到10年的時間,增加這麼多的百分點,的確是一個革命性的變化。中國正在靜悄悄地發生性革命,這是一個毋庸置疑的事實。
在性方面,中國現在的情況和美國五十年代差不多,我做的事和金賽也類似。那時候美國人對金賽的觀點同樣存在爭論,他的很多東西都發表不了。我們現在所遇到的阻力和他那時的處境有類似的地方。有一次開會,澳大利亞的一個同性戀大法官曾對我說,我現在在中國所做的事,就是當年金賽在美國做的。其實有很多同性戀給我寫信時說,原來覺得生活一片漆黑,看了我的《同性戀亞文化》後覺得豁然開朗。
今年兩會期間,我將通過社科院的全國政協委員第四次遞交《同性婚姻提案》,我也在網上號召廣大的同性戀者和異性戀者支持這個提案。我心裏清楚,這個提案今年幾乎不可能成功,但是我會一年接一年地提下去。
前不久,我做了一個公衆對同性戀者看法的調查,結果顯示,我們國家在某些方面超過美國和一些西方國家。比如同性戀和異性戀是不是有同等的就業機會,美國有86%的人認爲是,中國是91%。關於同性戀和異性戀是否有同等的人格平等,國內80%的人認爲是平等的,但是到了一些具體問題,大家的接受程度就差一些,比如說同性戀者能不能當老師,表示可以接受的只有40%左右,同性婚姻的贊成率大概有20%。
在中國,同性戀人羣爭取權利的阻力其實比西方小得多。由於宗教原因,西方許多基督教右翼團體激烈反對同性戀行爲,還出現過迫害同性戀者的情況。中國卻不存在這些問題。大多數中國的反對者還是從傳統生兒育女的婚姻觀出發的。
我的立場是一個女權主義者,我感到很奇怪的是,很多人都要否定自己是女權主義者,其實毛澤東、李大釗還有很多革命偉人也都是女權主義者,他們都提倡過“男女平等”。但現在在中國,“女權主義”好像成了一個貶義詞,這實在是一種歪曲。
過去一年和一些人發生的爭論,我覺得是雞同鴨講。現在,我就面臨選擇:領導在來自“不是一般老百姓”方面來的壓力之下,希望我閉嘴。其實,領導也認爲,我的話題沒有什麼政治敏感性,他們的壓力也不是來自政治方面,可是,即使我只是在並無政治敏感性的領域說了幾句話,他們也已經快頂不住來自外界的壓力了。所以在今後的一段時間(也許是永遠),我決定:第一,儘可能少接受記者採訪。第二,儘可能少發表與性有關的言論。
王小波如果活到現在,立場肯定和我一樣,只不過他表達的方式會更幽默,他的好多話能給你氣樂了,讓那些反對他的人也沒轍。王小波受歡迎,在很大的程度就是因爲他的民主和自由思想這些是人們認可的,而他的表達方式則是獨一無二的。
王小波在世的時候,有人批評他犬儒,海外我佩服的一位自由主義思想家(中國人)在幾年前就批評過大陸知識分子的普遍犬儒主義化。
我不願意再多盡我的社會責任,因爲它太打擾我的生活,也使領導爲我承受壓力,我覺得他們都是好人。雖然我覺得犬儒主義不好,不對,但是也許只能如此了。像同性婚姻這樣的文明水平也不是我們國家現在這個發展階段能夠企及的。到歷史該改變的時候它會改變的。也許我只能做這個變革的旁觀者,而不能做這個改變的參與者了。
無論如何,在這十多年的時間裏,整個社會是向着比較健康的方向發展。要知道,在20年以前,像木子美這樣的人是要判流氓罪的。1997年流氓罪取消了,這是很大的變化。我以前看到過一個案例,就是一個女的和多名男子發生性關係,後來檢察院起訴,法院批捕。罪名就是“和多名男子發生性關係”。事實上,這是對私生活的一種嚴重干涉。而現在,這種事情基本沒人管了。
需要說明的是,我現在的一些觀點並不是爲少數人爭取特權,而是替“沉默的大多數”說話,除了吃飽穿暖,他們其實可以活得快樂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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