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週來的每一天,對中國人民大學政治學系主任、博士生導師張鳴來說,都是緊張的“24小時”。
3月12日,張鳴在博客上發表《也許,我將被迫離開人民大學》一文,自述“自去年五月份以來,我和人大國際關係學院院長李景治先生之間,發生了一點在他看來非常嚴重的衝突”。他認爲,衝突的導火索,是在教授職稱評定會上,自己兩次不理院長先生的打斷,觸怒了對方。
隨後,張鳴接受了《新京報》記者的採訪,進一步指出,他曾於去年暑假,向某媒體記者證實了人大國關學院剋扣碩士、博士論文答辯費之事,從而被戴上了“搗亂者”的帽子。“李景治認爲我對他沒有起碼的敬畏之心。”張鳴說。
“說良心話,我跟李景治先生之間,沒有絲毫的個人恩怨。在去年職稱評定會之前,我和他有一些分歧,主要是在學科問題上,完全是學校內部的事務。但關於職稱評定以及之後的種種風波,已經超出了學校內部事務的範圍,具有很廣泛的公共性,實際上涉及了當前的學術評審,涉及教育的行政化、官僚化的問題。
“去年稱評定前夕,評委的名單公佈之後,我問院長:爲什麼職稱評定的評委要由院長辦公會,也就是院長來定?爲什麼不由學術委員會討論?院長回答說:因爲職稱評定,不僅僅是個學術問題,連學術委員會,也是院長辦公會決定的。”
此次職稱評定,張鳴力挺蕭延中先生,因爲“他夠格”。早在上世紀八九十年代,蕭關於毛澤東思想的研究就蜚聲海內外,而那時大多數評委,包括李景治和張鳴,都還沒有著作。近年來,蕭又在中國政治思想史、毛澤東政治思想研究等方面發表論文18篇,並參與了多部書籍的編撰工作。“但院長認爲,唯一的名額只能給科社的人,因爲在學科歸屬上,他是科社專業的。”張鳴說。
“從這個事件中,我們看出,一場所謂的學術評審,從一開始,就跟學術沒有多少關係,行政權力,在其中起着絕對的操控作用。”張鳴忿忿地問:“我們的大學,現在還是一個學術場所嗎?”
“從大的方面講,大學分爲廳局級大學,副部級大學,博士點,碩士點,一級學科、重點學科的評審,沒完沒了的評估檢查。所有的學術評審,評委的選擇,只看官階,不看學術地位,官大學問大;從小的方面看,一個學校分校、院、系三級,層層上級任命,多數大學裏,教師連選個沒有實權的系主任的權力都沒有。學院的學術委員會,是由院長決定的,即便如此,這個委員會一般也沒有事做,三年能開兩次會就不錯了。學院的所有事情,都由院長副院長決定,院長還私下將自己的弟子聘成院長助理。所有的會議,都是院長先講,然後副院長講,然後助理講。教師,即使你是大牌,也一點說話的權力都沒有。新生入學典禮,臺上坐的是以院長爲中心的領導班子,從來不想着把自己所謂名牌的教授展示一下。這樣的大學,跟官場有區別嗎?院系是大學教學研究的基本細胞,如果連細胞都行政化官僚化到了如此田地,那麼大學的衙門化程度已經深入骨髓。
“學術評審,如果只按長官意志,那麼正常的學術激勵就完全權術運作,如果觸動了一點這種行政學術的禁忌,就會遭到嚴厲懲處。這樣下去,我不知道外界對我們的學術,還有沒有起碼的信任?”
一位名叫“亦忱”的網友,自稱只是“張鳴寫的那些膾炙人口的歷史隨筆的忠實讀者”。他認爲,張鳴事件可謂“逆淘汰”的註腳。他認爲:“在當代中國,無論在官場、企業或是在學術機構,都廣泛存在着‘上級皇帝化,下級奴才化’的現象,張鳴不知天高地厚,要公開地挑戰自己的頂頭上司,不合時宜地去打破這種人人都司空見慣、普遍接受的現象。實在是犯了在中國爲人處世的大忌。”他由此推斷張鳴必然“前途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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