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19日14時許,小冉蓋着被子躺在炕上,臉上滿是憔悴。“當着全班同學的面,(老師)侮辱了我。”她低着頭,語氣很低沉。
事情要追溯到5月17日上午的數學課上,班主任在對題時,小冉說對了結果,但過程不對。“別以爲我不知道,你不是一次抄別人的捲了。”小冉說,班主任老師很嚴厲地批評了她。
當時,一股委屈的眼淚在小冉的眼圈裏迴轉。“我沒抄,這道題真的是我自己做的。”她說。
其實,更大的一股“委屈”還壓在小冉的頭上。4月30日,小冉聽到了背後一個女同學的話語:“她要和XX白頭偕老,永結同心。”
小冉當即向班主任反應了這個問題,期待老師能還她一個公道,但令她“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老師不僅不批評造謠的同學,還說我挑撥老師和同學的關係。”小冉說,她當時臉紅紅的、熱辣辣的,恨不得有個地縫就鑽進去。
小冉成了焦點。“做操時,我感到全校學生的目光都盯在我的身上。”她說,上下學的路上,她總能聽到一些同學在議論自己。
小冉變得憂鬱了。在她家不遠處,就是一片楊樹林,小冉經常一個人呆在樹林裏,靜靜地聽風吹樹葉的“沙沙”聲。“這裏很安靜,只有我一個人,沒有風言風語。”
一封遺書寫了兩次“我不想活了,(活着)沒意思。”
她吞下百片藥自殺
自4月30日事件後,一個可怕的想法就在小冉的心裏滋生。“我不想活了,(活着)沒意思。”
4月17日,在課堂上,小冉開始在一張藍色的信紙上開始書寫遺書。在極度壓力下,她選擇了一種極端的方式來證明清白。
遺書寫了一半,就放學了。在回家的路上,淚水灑了一地。小冉說,她是多麼喜愛學校和家裏之間的路,而這一次,很可能是訣別。
當晚,小冉躺在被窩裏,淚水再次從眼眶涌出。她沒有抽泣,害怕讓母親發現。
5月18日早,在將遺書寫完後,她從家中的藥盒中翻出了兩袋“養血安神片”,共100片。每袋分三次,吞服進了腹中。隨後,她平靜地和母親打了個招呼,靜靜地走向了學校。
到學校後,小冉一直趴在桌子上。“我有些困。”她這樣對同桌說。
藥力發作倒在課桌“告訴媽,你咋了,你要是走了,媽也不活了。”
母親抱着女兒痛哭
班主任叫了小冉幾次,但小冉始終沒有起來,也不說話。擔心出事的班主任連忙跑到了小冉家。
小冉生於1994年,家在普蘭店市元臺鎮下屬的一個村莊。在她7歲的時候,父親匆然而逝。一個姐姐也嫁到了瓦房店市內,只留下母女二人相依爲命。
“‘嗡’的一下子,我的大腦就一片空白,連女婿的電話號碼也不起來,手放在電話機直抖,就是按不下號。”在聽到女兒可能吃藥的消息後,姜曉萍感到活着的“支撐點沒有了”。
姜曉萍“發了瘋似的”跑到了學校,但小冉依然昏沉沉地趴着,無論怎麼問,她總是說:“媽,我困,我想睡覺。”
姜曉萍一下在跪在地上,抱着女兒的腿失聲痛哭。“告訴媽,你咋了,你要是走了,媽也不活了。”一種撕心裂肺的話語從她心裏流淌出。
在經過一段時間搶救後,小冉在瓦房店市中心醫院裏甦醒了過來。而在搶救室外,姜曉萍一直被大女兒攙扶着,顫抖不已。
輕生女孩生性內斂
全校只有三個朋友“我7歲時就死去了父親,我只想好好學習來報答媽媽。”
這是一份淚水寫就的遺書:媽,您的情我這輩子還不來了,只求來世再作您的女兒。等我死後,把我的遺體捐獻給國家,我那個(哪個)部位能賣錢,(就)賣錢吧,這作爲我的養老費。請尊重我的遺願,我只能用這種方式來證明我的清白。
這是一個懂事的孩子。“我媽的壓力太大了,一個人拉扯我,太不容易了,我7歲時就死去了父親,我只想好好學習來報答媽媽。”小冉說。
這是一個內向的孩子。小冉說,在學校內,她只有3個好朋友,而自己的心事兒只願和舅舅家一個姐姐說。
這是一個亟待傾訴的孩子。“還說我搞男女關係,和誰誰白頭偕老了,連我自己都不知道這是啥意思,也不理解。”小冉說。
在被同學說有“男女關係”後,小冉曾向母親說過。“當時也沒太在意,小孩子家家的,知道什麼白頭偕老。”純樸的農婦姜曉萍告訴女兒,身正不怕影子斜,讓別人說去吧。
但身正真的不怕影子斜嗎?現在,姜曉萍有些後悔了,“孩子是被壓力打垮的,一個十幾歲的孩子咋能承受這些。”
4月18日晚,小冉來到了距家3分鐘的小河,在這條名爲“大沙河”的地方,承載了小冉而是太多的歡樂。而此刻,她“啊”了一聲,委屈的淚水就伴着小河,輕輕地淌。
心理課程開設一年“涉及到特殊的東西,老師也不好意思講。”
涉及敏感老師不講
有一次,一個比小冉大兩歲的女同學推推了小冉的肩膀:你知道啥叫成人不?
當晚,小冉怯生生地問母親,眼神中充滿了疑惑。“啥叫成人,長大了就是成人唄。”在愣了一會兒,姜曉萍給出了這樣的答案。
在傳統思想的左右下,“堵”仍是一些家長教導孩子的首選方式。“不敢說太多,怕孩子因此受了不良影響。”坐在馬紮上,姜曉萍臉上寫滿迷惑地說。
心理健康,這是一門小冉和其他同學都很“好奇”的課,裏面涉及青春期的一些事兒。“老師有時上,一學期課本也就學一半。”小冉的一位同學說,老師不講,他們有時候就自己翻一下。
小冉所在的學校只有7名老師,1人是專職體育老師,其餘6人是班主任,每人要講授數學、語文、英語、心理健康等六七門課程。
“農村老師缺,一個班主任講全部的課,壓力大。再說了,這門課(心理健康)是去年新開的,老師也不太懂,只能按自己的理解講。”小冉所在學校的校長說。
這位校長介紹,老師對這門課也不熟悉,有些涉及到特殊的東西,“老師也不好意思講”。
“教育方式沒有對與錯,只能因人而異,這個方式對某個學生收到了好的效果,就是好方式,如果用在別的孩子上,可能就是不好的方式。”這位校長說,班主任老師也是爲了“教書育人”。
在小冉的遺書上,她特意用紅色的筆寫下了:“不要怪老師。”
青春期教育待加強
“男女之間異性有好感非常正常,就如同餓了要吃飯一樣。”
好奇和叛逆,這是青春期的兩大特徵。大連教育學院心理健康服務中心老師李玉榮一直在從事青春期教育研究。
“男女之間異性有好感,這是非常正常的,如果沒有這種體現,反而說明這個孩子發展的不正常。”李玉榮說,這是青春期的正常表現,就如同餓了要吃飯一樣,但很多家長受傳統文化影響,對此一直抱回避態度,不願向孩子說傳授太多相關知識,這是絕對錯誤的。
青春期,宜疏,不宜堵。李玉榮說,孩子都有好奇心理,老師、家長越是不告訴的東西,他們越想知道,如果他們從不正確的渠道,瞭解了不科學的常識,反而是害了孩子。
她建議老師和家長,如果一些知識,自己不便於當面講解,可以讓孩子看一些正規的、科學的書籍和影像資料。另外,每個任課老師都應該學習一下心理常識,瞭解不同階段心理髮展的特點,走進學生的心理世界。
“困惑很多,困難很大。”普蘭店市教育局普教科一位董姓科長對此也很無奈。他說,從上到下,都很重視這項教育,可是當地只有高中才有專職心理健康老師,其餘學校全是其他老師“一肩挑”。
董姓科長說,心理健康這門課專業性比較強,班主任老師也只能講授一些基本常識,滿足不了專業的心理溝通、心理疏導的要求,深層次的問題解決不了,專業的師資力量非常匱乏。
針對鄉村青春期知識匱乏的舉措正在行動。“我們正在調研,對這方面的老師進行培訓,讓任課老師逐步提高心理健康教育能力。”董姓科長說。
5月18日下午16時許,在和記者的兩名女同事聊了很久後,小冉第一次從走出了屋外,暖暖的陽光打在她的臉上。
一張盛開的笑厴在陽光中怒放,她歡快地向採訪車揮着手。但陽光真的會驅散她心中的陰影嗎?
每一朵花兒都應盛開,並無憂地成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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