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上旬,剛從美國參加美國科學院外籍院士就任儀式回國的袁隆平院士,在湖南省農科院接受了新聞記者的集體採訪,下面是答問實錄。
袁隆平(開場白):我在大學的時候,同學們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袁隆平愛自由散漫,的確,我喜歡自由自在。與記者見面,我感到壓力非常大。人怕出名,出了名之後自由度越來越小,隱私權越來越少。
我現在還有兩個願望,一是第三期雜交水稻能夠在2010年實現大面積畝產900公斤,二是把雜交水稻推向國外,造福世界人民。
我得的獎很多,國際性的獎也不少。1997年我在墨西哥得了一個榮譽獎--作物雜種優勢利用先驅科學家,這個榮譽不是屬於我個人的,是代表我們國家、代表中國人民,也算是給中國人民增添了一點光彩。
新華網記者朱繼東:這麼多年您獲得了這麼多的國際性大獎,您最看重的是什麼獎?很多網民尊稱您爲人民科學家,您喜歡嗎?
袁隆平:我的確得了很多國際性獎,很難說喜歡哪個,我認爲這些獎都差不多,都是國際上的榮譽,沒有什麼高低之分。我不是科學家,也不是什麼農民科學家,我是科技工作者,頂多就是農學家,科學家談不上。
農民日報記者黃朝武:20年前農民日報報道就稱呼您爲“雜交水稻之父”,您怎樣看這個稱呼?
袁隆平:這個“之父”呢,也可以說是創始者,雜交水稻的創始者。最開始是國際水稻所的所長給我取的稱呼,叫“雜交水稻之父”。後來在國際上的影響大了,慢慢就這麼尊稱我,開國際會議介紹我的時候就說“雜交水稻之父”,我認爲這是很高的榮譽。
光明日報記者胡其峯:您是新中國知識分子的代表,但一些報道也稱您是中國最著名的農民,您怎麼理解農民?
袁隆平:農民是非常樸素、勤勞的,農民身上一些好的東西我還學不到,很慚愧。有些人瞧不起農民,這是不對的。我認爲農民的那種樸素、勤勞、節儉的精神,應該值得我們每個人學習。我對農民非常尊重。他們很樸實,非常重感情,非常好客,你到他家裏,他再窮也會把家裏最好的東西拿來請你吃。所以說,農民科學家也好,現代農民也好,我認爲是一個美稱。
新華社記者朱玉:您是研究糧食的,有沒有體會過飢餓的滋味?
袁隆平:你們年紀輕可能不知道,餓肚子是非常難受的。上世紀60年代初期的3年困難時期,每個人吃飯都定了量,總是吃不飽,剛剛吃完飯,肚子又餓了,一天到晚就想吃飯。有時候用糠來替代,越吃越餓。我那時候在農村實習,根本吃不飽,雙腳鬆軟無力。冬天到了晚上,睡覺烤火把腳烤熱了以後,放到被窩裏面,又是冰涼的,到第二天早上起來還是冰涼的。沒飯吃身體就沒有能量。那個日子真的很難受。
文匯報記者江勝信:您怎麼看現在學術界存在的腐敗現象?另外,現在中國不存在糧食短缺的問題,您研究水稻對中國來說具有哪些現實意義?
袁隆平:關於學術腐敗,少數地方的確存在這樣的現象,剽竊人家的成果,搞虛假的東西等等。但總體上來看,學術界還是好的。弄虛作假的現象有,包括個別院士也弄虛作假,但畢竟是少數。
關於糧食問題,我覺得太重要了,全國13億人口,國家雖然儲備了一些糧食,但我認爲目前不能夠盲目樂觀,不能掉以輕心。糧食始終是戰略物資,要適當地有點儲備,不能因爲糧食多了就不重視它的生產。要適當提高糧價,保護農民的種糧積極性。再好的技術,再好的品種,農民不願意種,糧食也出不來。所以政府出臺的糧食最低保護價政策是件好事,對鼓勵農民種糧積極性有好處。但現在最低保護價是72元一擔谷,太低了,如果提高到100元,這樣農民就有較多的利潤,種糧積極性就更高了。而這對城市居民只增加了極小的支出,完全負擔得起。
經濟日報記者楊忠陽:您做過很多科學實驗,也經歷過許多失敗,您有沒有想到過放棄?
袁隆平:當時是一邊倒,什麼都向蘇聯學習,我當時迷信蘇聯,就按米丘林學說搞無性雜交,把番茄嫁接在馬鈴薯上面,把西瓜嫁接在南瓜上面,搞得西瓜不像西瓜,南瓜不像南瓜,後來才醒悟過來,便偷偷學孟德爾經典遺傳學。
北京青年報記者譚璐:您怎麼看待科研中的成功與失敗?
袁隆平:搞科研課題的方向對不對,這是前提,如果方向不對,再努力也是白搭。只要方向是對的,儘管有挫折和失敗,通過努力,最後還是會成功的。雜種優勢是生物界的普遍現象,小到細菌,大到人類,都有雜種優勢,有沒有優勢決定到兩個親本遺傳的差異度。天然雜交稻優勢很明顯,我們對此堅定不移。當然也會遇到一些挫折,但失敗是成功之母,要搞研究,就不要怕失敗,怕失敗就不要搞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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