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存玉:相信他們,纔可以救他們
從廣州作協退休的兒童女作家肖存玉,目光慈祥,輕聲慢語。
三年前,她開始給廣州少教所的孩子上寫作課。15歲劉青的回答讓她大吃一驚。
“你出去之後會回家嗎?”
“我不想回家,出去之後要去搶銀行!”
“你知不知道搶銀行的後果?”
“不知道,我想,搶銀行應該是件比較容易的事。”
劉青,福建人,從小父母離異,後母經常毒打他,他偷了家裏2000元出走。
如今,肖存玉保存着劉青寫來的一封信,這封信裏有爲她寫的小詩:“你是大海,我是浪花。你像大海那樣胸懷寬廣,我像浪花那樣晶瑩透亮。沒有大海就沒有浪花……”
一方面影響孩子的思想,另一方面做孩子父母的工作。在劉青解教前,肖存玉經常給劉青的父母打電話聊天,他們漸被這個陌生人的愛心感動了,答應以後好好待兒子。
這些少年的向善之心常令肖存玉感慨不已。
一個名叫張揚的孩子在作文裏寫道:“那次我搶了一個老奶奶的耳環,沒想到老奶奶在後面邊追邊喊‘搶劫了’。我回頭一看,覺得這個老奶奶就像我自己的奶奶,覺得我搶的是自己奶奶的東西,我跑不起來了,躲在角落的老大向我吹口哨叫我快跑,可是我沒有跑,這個老奶奶衝上來抱住了我,把我送進了派出所。”
在少教所的寫作班上,肖存玉把家庭電話、地址都告訴了他們,稱有困難時可以找她。不少朋友擔心,“這些少年犯,說不定惡念一起就會來你家搶劫,你不防着點嗎?”肖存玉回答:“我不怕,就算我不能保證他們不去搶別人,但我相信他們不會來搶我,他們怎麼可能去搶真心愛護他們的人呢?相信他們,才能救他們。”
肖存玉保存着厚厚的幾疊來信。有的在信中介紹回家後做起了小生意,有的寄來結婚照,開始了娶妻生子的新人生。其中貴州孩子許海軍的幾封來信最爲動人。許海軍解教那天,是肖存玉幫他買好了回家的火車票。後來許海軍來信告訴她,那天他的黑老大就在後面跟着,如果沒有肖存玉陪着,他一定會再回到黑老大手下。
許海軍通過自己的勞動積下了一筆小款,日子漸漸好起來了。他在最近的信中寫:“您以前到少教所來看我時,我都對其他人說我親媽來看我了……所以,如果您不嫌棄,等您死了以後,我要給您豎個牌坊,和我的母親平起平坐,讓我來供奉你……”重讀這信,肖存玉的眼圈紅了。
感動時時出現在她的生活中。她曾經很關心身世悲慘的少年彭秋,但卻沒能如願接到解教出來的彭秋。她在去年初的《羊城晚報》上寫了篇《彭秋,你在哪裏》的散文。
沒想到,這篇文章真被彭秋看到了。他開始在餐館努力工作,從一個端菜工做到了一個業務主管。
2007年年初,彭秋出現在了肖存玉面前。他拿出珍藏一年的《羊城晚報》,笑着向肖存玉攤開,只見《彭秋,你在哪裏》標題下面,彭秋用紅筆注了歪歪扭扭的幾個大字:“我在這裏。”
黃瑞桂:什麼時候回來,小店都會接納
感動很少出現在桂姐的餐館裏,儘管她先後接納了五十多名從少教所出來的少年,被許多人稱爲菩薩心腸的女人。
他們留下更多的是各種麻煩。像張草棉那樣席捲數百元送餐費跑掉的就有十幾人,有的還把送餐的單車賣掉。他們來的時候都只穿一身衣服,有的連鞋都沒有,最後都是穿着餐館的工裝跑掉的。有一次跑掉的一個孩子被領班抓到了,他就押了自己的手機說是要帶錢來贖,可最後還是沒來。一些人劣性不改,他們來了以後,員工經常丟東西,手機已被偷過三四臺。
“現在員工們對我說,發了工資都不敢睡覺了。”桂姐一臉無奈。
桂姐曾打電話給少教所的幹部張清友:“你看你們這裏出來的人……”張清友就很不好意思地道歉,這個少教所幹部經常爲這些流浪少年找不到工作發愁。
發完牢騷後,桂姐又會心軟:“我看着他們就會想起我的孩子,能幫一點就是一點,也算是行善積德吧。”
五十多人中,幹得最長的只有一年多,短的就一兩天。如今只有方國國一人還堅持埋頭苦幹。
幹了一年多的是少年阿南,“一年多”也是出出進進兩三趟加起來的。阿南常和工人們吵架,前後出走了好幾次,過一段時間再回到桂姐餐館打工,桂姐不嫌棄他:“每次都是要來就來,從不給我打個電話,我已經習慣了。”
桂姐對阿南的評價是,“幹活還可以,遠的地方他也願意去”,“騎自行車送外賣時很快,喜歡用拖鞋當剎車”。不過她認爲阿南的習慣不好,把同宿舍工人的風氣都帶壞了,工人們變得喜歡賭博。
今年春節前,阿南向桂姐借了50元后,忽然又失蹤了。這一次再也沒有回來,桂姐擔心阿南重操舊業了,“如果他願意回來,我還是會收留他的。那些在我店裏做過的孩子,他們什麼時候回來,這家小店都會接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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