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今天,熊躍輝還對發生在安徽蚌埠鮑家溝的一幕記憶猶新:聽說國家環保總局檢查組來了,一羣當地百姓跪在他面前,目的只有一個,請求治污!
鮑家溝位於蚌埠市東部,是5個主要入淮通道之一。鮑家溝不是一條自然河流,而是一條10多公里長的水利溝渠。抗旱時,從淮河裏抽水到鮑家溝爲兩岸田地灌溉;防汛時用於排澇,直接排入淮河。如今,因爲多家化工企業的污染,這條溝渠被當地農民稱爲納污溝、毒溝。
今年5月26日,國家環保總局環境監察局副局長熊躍輝參加的檢查組到達現場時,鮑家溝正在開閘放水,閘下至淮河形成的厚厚泡沫,浩浩蕩蕩足有1公里,污染狀況觸目驚心。
當地村民起初對檢查組“不屑一顧”,他們爲了污染問題已經上告了10年,“市裏來查過、省裏來查過,可就是不斷地查不斷地排污”。
國家環保總局今天公佈的被限批城市環保違規情況中稱:當地村民紛紛表示已對當地政府的治污工作失去信心,並向檢查組下跪,請求督促地方政府切實解決問題。
企業的“三不怕”和政府的“三不查”
“如果不採取流域限批的措施,環保總局總是查也不解決根本問題。”熊躍輝對記者說,因爲關停、查處排污企業還得靠地方,“流域限批就是變我們查爲地方自己查,促使地方政府和職能部門下狠心把污染企業處理到位。”
針對當前屢查不止的環境違法問題,熊躍輝總結出了“三不怕”和“三不查”。
“現在很多企業不怕環境監察。”他說,企業後面有政府撐腰、有官員作保護傘、有地方行政保護,“環保部門能把我怎麼樣?”
我國現行的《環保法》頒佈於1989年,“處罰力度小、手段軟”。企業違法排污,環保部門最多罰10萬元,而且根據法律規定,每月只能罰1次,滿打滿算一年才120萬元,熊躍輝說,這還是在企業自覺、按時地繳納情況下。“有的一年才罰七八十萬元,違法成本低於守法成本,企業根本就不怕行政處罰。”
第三個“不怕”是不怕給老百姓造成損害,“你去投訴啊,反正地方也不能處理我。”
排污企業的“三不怕”很大程度上是因爲個別地方政府、主管部門的“三不查”:老百姓不上訪不查、媒體不揭露不查、高層領導不批示不查,老百姓的環境訴求得不到重視。
熊躍輝說,有的被“流域限批”的地方可能會痛恨環保總局,覺得這樣的決定不可理解。但過幾年,“他們就會發現,這項措施是能夠提高環境管理水平,對他們調整產業結構是有好處的。”
貓鼠遊戲依然在上演
熊躍輝表示,搞流域限批不是環保總局跟一些地區有過節、非要跟你過不去,而是污染問題嚴重的地市,限制它的項目審批,才能觸動地方政府的神經,才能促使他們下工夫整治污染企業。
“說實在的,光靠我們查是不行的,暗查的時候就有人在後邊跟着。”熊躍輝說。
5月下旬,熊躍輝去了陝西省渭南市,明察了開發區的排污情況之後,他又突然帶着隊伍折回去暗訪。
查了一個企業之後,熊躍輝發現後面跟了一輛車。在一家污水處理廠,廠長直言不諱地告訴他,“剛剛環保局來電話說你們要來。”
“往往是我們還沒到違法排污企業,電話就已經打到企業去了,通知他們把設備開起來。”熊躍輝攤開雙手,“這真成了貓和老鼠的遊戲。”
在渭南的一週,熊躍輝帶着他的小組暗查了幾十家企業,每天早上7時就出門取樣。
每到一地,熊躍輝都帶頭鑽下水道、看排污溝,或者跟攔着不讓進去的門衛吵架。在屠宰廠,除了臭味還有腥味,“拉開下水道的井蓋,那味道真是薰得你喘不上氣來。”熊躍輝下意識地皺了皺眉頭,擺擺說,“企業阻礙你取證,地方政府怕暴露問題、怕區域限批,因爲關停企業必然影響財政收入。”
熊躍輝的檢查小組在排污口取了樣,一般也不在當地檢測,“那不可信。”
環境保護應與經濟發展同步
在這次專項行動中,熊躍輝認爲排污企業超標排放的情況比較多,主要是由於工業技術比較落後,尤其是改革開放初期上的一些企業,經過20多年的高負荷運轉,設備已經老化、處理工藝難以達標,“跑冒滴漏”現象非常嚴重。
這次遭“流域限批”的渭南市就存在大量落後產能,結構性污染突出等問題。在抽查的18家企業中,12家存在環境違法問題,佔抽查企業數的66.7%;該市韓城市龍門工業園共有工業企業35家,僅焦化行業就有20家,近半數企業不符合國家產業政策。
但是,在熊躍輝看來,通過這些年來嚴厲的環境執法,企業的環境意識也在增強,偷排偷放的現象也在減少,“工業污染這一塊很明顯,偷排偷放情況有所好轉。”熊躍輝說,真正明目張膽排放的企業有,但不普遍。
目前,一些地方仍然是重經濟輕環保、仍然是環境保護滯後於經濟發展。熊躍輝認爲,如果地方政府能做到環境保護與經濟同步發展,解決了重經濟輕環保的問題,“那就不用我們再下去查,也不會出現這些問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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