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日,見魯寧兄在中國保險報撰文說:“這個夏天,國內最‘累’的高官要數李毅中。”(2007年08月21日中國保險報。)李毅中一直到處“救火”疲於奔命,說他是中國“最‘累’的高官”,是有道理的,在礦難中,這也是媒體報道最多的:領導批示、官員重視、搶救及時、措施得力……但是,作爲媒體的遺憾是,他們已經很難有讓人感動的新聞了:很少有人去關注死難者或者僥倖逃命的礦工的命運。
我的朋友Jack從紐約發信來說:曾經,“礦難新聞原本封鎖得緊,媒體要搞點消息很難,登出來後往往都會成爲議論的焦點,巔峯期的《南方週末》,許多頭版新聞就是此類事件。後來礦難新聞不能隱瞞了,我們才發現,我們燒的是血煤,動輒有上百人死去,官員們不停地在現場宣誓、流淚,以爲有用,其實沒有用;媒體的頭版也經常出現礦工們無助的眼神盯着讀者;到了現在,人照樣死,新聞價值卻越來越小。可能各地的官員們會驚喜地發現,放開報道礦難以後,更不會成爲媒體的焦點了,悲慘的事情氾濫後,人們的心就會逐漸涼掉。”
根據國家安全生產監督管理總局歷年頒佈數據,中國曆年煤礦事故死亡人數爲:1990年,10,315人;1991年,9,777人;1992年,9,683人;1995年,10,572人;1996年,9,974人;1997年,7,083人;2000年,5,798人;2001年,5,670人;2002年,6,995人;2003年,6,702人;2004年,6,027人;2005年,5,491人;2006年,4746人。2007年1至5月,全國煤礦共發生事故821起、死亡1478人。據統計,2005年,中國採煤業的每噸煤死亡率爲美國的七十倍,是俄羅斯與印度的七倍。美國在礦難中1995年死亡46人,2001年死亡41人,2002年死亡28人,2005年僅爲22人。
明知中國的礦難死亡比率很高,收入很低,但是不少人還是不得不去冒險。針對中國煤礦不斷地吞噬着礦工的生命,十名湖南師範大學學生於2005年3月對該省煤礦進行長達兩年的調查,最終完成了一份調查報告:《湖南煤礦工人心理安全感的影響因素及提升策略》。調查報告說,大部分的礦工家庭人口都很多,至少是一家四口。爲支撐家庭,他們不得不在井下工作六至七個小時,甚至十小時以上;有的在礦裏下班以後還得在家幹農活。由於有着相對較高的勞動報酬,他們對這份高風險的工作還算滿意。在一些煤礦,工人採煤有可能拿到兩千元或者更高一點的工資,相當於一些務農的家庭大半年甚至一年的收入。但讓礦工們感到壓力最大的還是礦難,因爲這一方面意味着工友的離世,另一方面也意味着煤礦停產,收入減少。
礦工們爲什麼會去冒險,因爲他們太窮,何祚庥先生更是直接地指出:“如果不參加採煤工作,那麼由於貧窮、缺醫少藥、缺乏營養等因素,而引起的“意外死亡”的死亡率,將比2.7%高出很多!不見得每一位參加工作的礦工們都知道這裏的計算,但是,他們都懂得趨利避害。這就是:‘要不我們怎麼養家餬口,怎麼給孩子交學費?’”作家劉慶邦說:“煤礦的現實就是中國的現實,而且是更深刻的現實。”每一起礦難的背後,都有足以讓溫家寶總理流淚的辛酸故事,是死前的艱辛苦楚、是死後的悽慘悲痛,一個人的背後是妻子兒女和親人朋友等一個龐大羣體的痛苦,每一個遇難礦工都有一部讓很多人同悲的血淚史。
2007年4月16日,美國弗吉尼亞理工大學發生死亡33人的槍擊案件,這是美國曆史上最慘烈冷血的屠殺。這事當然攻佔了我們所有紙媒與電子媒體的頭條,我們在整理近年來發生在美國的類似暴力事件,在批評美國媒體曾經草率地報道兇手是中國人的不負責任。但是,我們在瞭解事件的來龍去脈的同時,也通過美國記者們的報道瞭解了其中的每一個受害人,他們的家庭背景、人生歷程、學業情況、親情友情、愛情故事都迅速傳遍了全球。
新聞固然要關注事件的整體,但更應當關注事件背後的每一個人,礦難中的受難者,從事這樣低薪的職業,大都是中國底層的窮人,而從他們面臨的危險和磨難來看,又是最苦的窮人。對,靠制度和理性,才能從根本上減少礦難,但是,制度和理性最終要靠人去建立,只有通過每一個礦工的命運去喚起官員和其他國人的悲憫和良知,讓人更多地去感受每一個具體的人的苦樂與悲歡,制定和實施制度的人才會感到急迫和沉重,從而更加意識到自己身上的責任,纔會少一些黑心礦主和瀆職官員。
對死難礦工的印象,不要僅僅是一個黑色的面孔;對礦難的印象,也不要僅僅是“情緒穩定”、“妥善處理”的陳詞。我期待我們的新聞畫面上有一個個礦難死者活生生的遺象,有死者家屬的動情哭聲,有善良民衆的真誠祈禱,甚至於有半降國旗的舉國哀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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