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恩的心”捐贈儀式現場。大學生們臺上的表演能否掩飾他們脆弱的心?
“一對一”資助的見面儀式開始了。“我們從來沒見過這麼大的會議廳、這麼多時髦的阿姨、這麼多領導。”一位被資助的大學生回憶。大學生們被要求上臺和跳舞——《感恩的心》,這也是儀式的主題。但這些貧困學生似乎不喜歡這樣的“感恩”方式,包括頻頻給資助者寫信。他們眼中的感恩,是努力活着,自然而有尊嚴
儘管早上7點就趕到鎮上搭車,但顛簸了6小時到達湖北襄樊時,大學生段東仁(化名)還是遲到了。對他和他同伴的“捐贈儀式”早已開始,會場上正放着歌曲《感恩的心》。這個20歲的孩子被叫上臺,和另外21名受助大學生一起跳舞。
臺上的大學生都出自寒門。這場在2006年8月中旬舉行的活動,是襄樊十幾位女企業家對他們“一對一資助”的儀式。中國人更喜歡用儀式表達他們的心情,比如這場由襄樊市總工會組織的活動,主題是“感恩的心”。
但來自湖北保康山區、穿着灰襯衣黑布褲解放鞋的段東仁,感觸最多的是自己卑微的心。他只記得,那首不過5分鐘的歌,彷彿把秒針凝滯住了;他的手腳,像被一桶漿糊潑過般僵硬;而舞臺上的燈光刺痛了他的眼睛——在他家,僅有4盞30瓦燈泡。
一年後,2007年8月19日,段東仁沒能繼續參加捐贈儀式。這一“結對”資助,每次資助期限爲一年。貧苦的孩子並不知道這個壞消息,直至2007年8月27日,南方週末記者聯繫上他。此時,他與其他4名“缺席”的大學生,已被推上輿論的風口浪尖。
“感恩門”前,孩子受傷
8月19日,遼寧大學的龍威與其餘16名受助學生,再度獲得襄樊市總工會牽線的“金秋助學”資助。根據2006年的協議,與貧困大學生結對的女企業家每年將資助他們1000元,直至其本科畢業。
市總工會負責人解釋了段東仁等5名學生缺席的緣由——一年多來,有2 / 3的受助學生沒給資助者寫過信,一名男生寫過信,但只是想再得到多些資助,信中連句“謝謝”都沒說。“我們不願再資助沒有感恩之心的大學生。”一些女企業家感到失望和憤怒。
捐助者的心完全可以理解。“受人滴水之恩,當以涌泉相報”,是中華民族的傳統。春秋時期的《左傳》,就留下了“結草報恩”的典故。而在今天的電視中,你可以不斷看到類似的場景,比如災民們跪在前來視察的領導面前,淚流滿面。但現在,竟然有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對捐款者不聞不問。所以,這個消息被媒體披露後,網上就有人大罵這幾個孩子“白眼狼”。
面對這些反應,身處漩渦的大學生龍威保持沉默。這個頻頻給資助者寫信、打電話的19歲男孩,此次被樹爲“懂得感恩”的典型之一。但他在心裏爲那些沒再獲助的同學抱不平——他理解他們的心,“除了那個寫信要錢的男生,阿姨們是不是應該去了解一下,她們資助的孩子爲啥沒寫信?”
龍威的父親拉了幾年黑三輪,在暮色中與城管打了數次“貓鼠之戰”,最終以車被沒收告終。母親也曾是黑三輪大軍中的一員,最近剛拿到出租車執照。而妹妹正在念高中,準備考大學——如果她的夢想實現,那就是家庭經濟的噩夢。
在龍威看來,嚴阿姨資助他的1000元錢,是父親在城區內拉500趟活的收入,也許還是其父母賣兩三次血換來的“營養費”。龍威覺得,像他這樣的孩子,不會不珍惜這1000元的寶貴。
但主角們不約而同地保持了沉默。“我們不會再接受資助,將來我們要資助別人!”被取消資助的王可(化名)的母親,在電話中斷然拒絕了總工會繼續尋找資助者的好意。另兩名學生的電話或手機,要麼無人接聽,要麼稱孩子不在家。
“有些消息是誤傳。”捐助的負責人之一、湖北襄樊工會女工部部長周華玲告訴南方週末記者,“目前,只有3名學生被企業家終止了資助。其餘兩名去年已獲得了一次性資助。而被停止的那3名學生,工會打算爲他們聯繫新的資助人。”接受採訪時,周華玲一臉無奈,她稱自己萬沒料到,工會連續辦了九年的捐資助學活動,會驟然成爲衆矢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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