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自然界,生態的逆轉往往需要幾代人的努力。而在公民鎮,“艾滋生態”由惡性循環到良性循環,僅僅經歷了幾年的時間。
2002年,艾滋病人何勇病重住院,政府全部免除醫藥費,周圍村民還自發地捐助了1000多元。他的飲食起居,由“公民家園”的感染者輪流負責。躺在病牀上,這個曾揚言炸大橋的人,卻說出了一番令人感動的話:“我不在醫院住了,這病沒救,還是給政府省點錢吧。” 9月29日,他離開人世。臨終前,他叮囑家人把遺體捐獻給國家。他說:“把我的心肝都拿去化驗吧,國家早點研究出治療艾滋病的藥來,也算我的一點貢獻。”
在公民鎮,感染者常常扮演着強者的角色,當別人遇到困難時,他們總是慷慨相助。
黃昌其,今年43歲,李家村人,曾因賣血感染艾滋病病毒,一度意志消沉,自暴自棄。2004年,村裏無償讓他承包了5畝魚塘,從此,他的生活有了希望,年純收入達2000多元。由於公道正派,他還被推選爲村民二組組長。
今年5月,四川大旱,全村的水稻眼看要枯死。正在大夥愁容滿面的時候,黃昌其宣佈了一個出人意料的決定:抽乾自己的魚塘,放水保苗!當時,魚苗纔剛剛投放,一放水,肯定賠本。有的村民不忍心地說:“別放幹了,還是留點水保魚吧。”黃昌其說:“不放幹,有的鄉親就沒飯吃了。”於是,抽水機轟隆隆地響着,魚塘很快見了底,七八百斤小魚翻着肚皮,白花花一片,黃昌其心疼得直掉淚。不過,令他欣慰的是,村裏三四十畝水稻保住了。“大夥都關心我,讓我白包魚塘,我也不能忘恩負義。”他說。
李本才也是個重情義的人。2005年秋,在“長明茶館”裏,鄰村有人“擺龍門陣”:盤龍寺小學有個段老師,父母癱瘓,弟妹又是傻子,全靠一個人掙錢養家,真是造孽呀!說者無意,聽者有心。李本才忙問:“那個老師住在哪兒?我想去看看他。”於是,喝茶的人騎着摩托把他帶到了村裏。當時,段老師剛好不在,李本才留下了400元錢就走了。
後來,段老師聽說資助他的是一位艾滋病病毒感染者,深受感動。他用毛筆寫了一封感謝信,信中說:“是你們的關愛震撼了我的心靈,讓我慚愧,催我自新。”自此,段老師和李本才成了好朋友,每年過節都要帶點土特產來看望他。
2004年春節期間,李彬和魏婷夫婦騎着摩托去資中縣城探親,路上不幸發生車禍,兩人都受了外傷,鮮血直流。當救護車趕來時,魏婷告訴醫護人員:“小心點,戴上手套,不要沾到我的血,我是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在醫院裏,兩人同樣不斷提醒周圍的人。他們的善良,感動了所有的醫護人員。
愛與恨,是可以循環的。社會的歧視,激發了感染者的仇視;社會的關懷,喚醒了感染者的愛心。
一對感染者喜結良緣,200多名鄉親前來吃酒席,10多名感染者分坐各桌。這場特別的婚禮,成爲公民鎮消除艾滋歧視的最好見證。
公民鎮有個“艾滋劇團”,名氣很大。
劇團是個臨時班子,所有演員都是感染者。沒有正規劇本,也沒有專業培訓,完全是根據真人真事,自編自演,講的也是四川方言。話劇講述了一羣感染者從被歧視到被關懷、從自暴自棄到自助自救的故事。
2003年11月27日,劇團在公民鎮首次公演。當時下着小雨,臺下卻擠滿觀衆。同年12月1日,劇團來到成都嬌子音樂廳演出。2004年11月,他們到成都與濮存昕同臺演出;同年12月,他們赴北京公演,併到中央電視臺錄製節目。如今,有的演員已經病逝。
一羣從來不知道表演爲何物的農民,居然場場獲得經久不息的掌聲。不是因爲演技,而是因爲真實。
“第一次上臺,緊張得很,背上的汗一個勁地淌。不過,演着演着就入戲了,哭起來停不住。”卿舟維說,“記者問我爲什麼敢上臺曝光,我說,總得有人站出來,如果都怕曝光,艾滋歧視怎麼消除?”
在成都演出期間,他一坐上出租車就問司機:“你怕艾滋病嗎?”司機說:“怕。”卿舟維說:“我就有艾滋病。”司機一愣,不敢說話了。“其實艾滋病沒什麼可怕的,傳染途徑就三條。你看,我和老婆生活了十多年,從沒分過鍋竈碗筷,她也沒傳染上。”就這樣,劇團成員巡演一路,宣傳一路艾滋病知識。
人生如戲,戲如人生。話劇的最後一幕是大團圓,一對感染者喜結良緣,這也是一個真實的故事。
王代英和曹學良都是感染者,他們相識在“公民家園”。王代英的前夫何勇也是感染者,在其病重期間,曹學良常常來幫助照料,此舉深深打動了王代英的心。何勇逝世後,兩人日久生情,走進了婚姻的殿堂。
2003年8月1日,他們在公民鎮鹽棚子村舉行了婚禮。當天,在一個農家小院裏,200多名鄉親前來祝賀,酒席擺了23桌。鄉親們紛紛幫忙,有的洗菜,有的做飯,有的端盤。碗筷不夠了,就到鄰居家借。有10多名感染者分坐各桌,大家舉杯下筷,誰都不在意。這場特別的婚禮,成爲公民鎮消除艾滋歧視的最好見證。
如今,中英項目已經結束一年了,可公民鎮這座“燈塔”的光芒依然在閃耀,照亮了人類同艾滋病抗爭的道路。在這個西部小鎮,艾滋歧視的陰霾已經被徹底驅散。
人類戰勝艾滋病是一個漫長的過程,而人類消除艾滋歧視並不需要等待。雖然公民鎮只是一片“小氣候”,但是,誰敢預言,這樣的“小氣候”不會變成“大氣候”?這裏的“艾滋生態”不會在更廣闊的土地上延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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