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是什麼讓孩子感到比死亡還難以面對?』
記者初到枝江時,一個三輪摩的司機說,『覃瑤的媽媽對她要求很高,120分的卷子得119分,回去還要挨倆嘴巴。平時上課都站著,考試的時候纔讓坐。』在網上,類似的說法流傳很廣。有的人說:『這個神童是被逼出來的,學習成績下滑,她媽媽也打,而且比一般人打得凶』。
但謝鳳娥清楚地記得,覃瑤讀了近10年書,總共只得過兩次滿分:一次是讀第一個初三時的期末考試,『還被任課同事「逼」著買糖吃』;還有一次是讀第二個初二時的期末考試。
謝鳳娥在接受媒體采訪時說,自己作為老師,在教育孩子上,注重言傳身教,以及尊重孩子,很少打孩子。初中以前可能打過,但上高中之後就沒有打罵過孩子。
在李慧敏的記憶中,覃瑤初中三年,謝鳳娥『從來沒有因為分數批評過她。即使批評也是生活習慣上的事。』她否認『站著上課』的傳聞。
『在教育孩子的問題上,我是個有原則的人。什麼時候做什麼事,是有規矩的。什麼事情可以做,什麼時候可以做,都是清楚的。』謝鳳娥說。
謝鳳娥在她的《聽媽媽講過去的事情》中還寫道:『我們老家後面是一條河,原來水很深的,也淹死過幾個人,我一直不讓你到後面去的。那次你奶奶挑水澆菜園子,裡面有小蝌蚪,你覺得很好玩,並且知道是從河裡來的。在我洗衣服的時候你就一步一挨地挪到河邊來了,正好,我衣服也洗好了。我知道如果不讓你知道點厲害你是不會死心的,就說,「好吧,你來,媽媽弄你看小蝌蚪。」等你來了以後,我就抱著你,讓你自己去捉小蝌蚪。你可高興了,我抱著你的時候盡量讓你成倒立狀,讓你的頭離水面越來越近,你覺得怕了,我還是繼續,並且說,「快捉啊,你看小蝌蚪多好玩。」你說,「我再也不要小蝌蚪了。」我纔放了你,你真的沒再到河邊去過。』
不過,相形之下,謝鳳娥也承認,『覃瑤最喜歡的是她舅媽。舅媽脾氣特好,什麼都不說她,什麼要求都滿足她——有時候滿足到沒有原則。』
也許正是這種『有原則』,讓覃瑤感到壓力。
出事前,李開松稱,『要和家長交流交流』。
『我不知道要怎樣面對你們。』絕筆信中,覃瑤這樣對父母說。
『究竟是什麼讓孩子感到比死亡還更難以面對?』有網友這樣問。
『我在學校裡其實一直承受著巨大的壓力』
覃瑤自殺後,枝江一中一時處於風口浪尖,網上紛爭,褒貶不一。
校長董雲,對覃瑤的花逝深感惋惜。『出事前3天,我還在去食堂吃飯的路上,跟她聊了幾句,她還說挺好的。』
『其實她有什麼問題,自己解決不了,完全可以來找我。』董雲和覃瑤接觸過3次,『我們很熟悉。』
董雲告訴記者,他的電話、接待時間、QQ號均向全校同學公示。『很多學生來找我,給我寫信,很多問題都是這樣解決的。』
這所枝江最好的中學的校長,在奮力搏擊高考之時,也試圖在夾縫中實踐自己對教育的一些想法。
在枝江一中,體育課被改革成三四個班一組,學生可以按自己興趣選修足球、排球、籃球、武術等,『不要上了12年體育,一樣體育技能都不會。』
他組織了讀書節,『讓同學選一本最經典、對你人生產生重大作用的書,在扉頁上寫一個推薦,封三貼上漂流記錄,以年級為單位漂流。每個同學選自己感興趣的書,讀完之後,簽上名,再寫上自己的評論。』
學校開設了漫畫、科技創新等20多門綜合實踐課。『我發現漫畫對培養學生的思維能力非常好,因為它需要我們對社會現象進行高度概括、抽象和提煉,再用漫畫簡潔地加以表達。』
一直到現在,全體高三學生每天依然會在上午第三節課後的大課間打太極拳。『他們可能現在打得還不像樣,但是等他們老了再打時,會想起他們忙碌而純真的少年時光。』
一名華中師范大學心理系畢業生被學校聘來,給高一學生開設心理健康教育課,每周一節。
然而,這一切並未阻止覃瑤過早地逝去。『我在學校裡其實一直承受著巨大的壓力』,『我現在真的覺得很累、很累,我要好好地休息一下了。』覃瑤在絕筆信中寫道。
董雲也用『誠惶誠恐』形容自己的工作感受。在這座鄂西小城,進一中、考大學依然是大多數人改變命運的唯一路徑。讓這所學校最彌足驕傲的,也依然是高考時的一本上線率。
該校宣傳欄上記錄著學校的榮光:去年高考過重點線317人,全宜昌名列第一。宣傳欄自稱枝江一中是『成人者的煉獄』。
枝江一中是全省示范高中,學生管理實行寄宿制住讀,每兩周方可回家一次。
覃瑤在筆記本上專闢『欄目』,記錄老師的『經典語錄』,第一句是:『春天來了,冬天還會遠嗎?』——很明顯,這是老師在告誡尚未經歷殘酷高三的學生。
『我們不僅僅是教幾門課,我們和我們的學生,承載的是幾十萬人對未來的希望。』董雲說,『這起事件是現有社會矛盾在校園裡的極端反應。』他認為,孩子是家庭的希望,現在高考昇學仍是改變家庭命運的最好方式,學校是應試教育中的一環;現在家庭與10年前有了很大不同,對獨生子女的親情呵護及高期望,使孩子們少了挫折體驗,壓力卻在增加。家庭陪讀及過分的呵護等,本身就是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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