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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因為一張名為《給妻子最後的尊嚴》的照片,吳家方成為新聞人物,他對亡妻的不離不棄感人至深,甚至被譽為『最有情義的男子』。隨後一直有關於他的新聞,對他的評價起初都是正面的,轉折點在他的『閃電結婚』,後來傳出他不孝順父親的新聞,『情義男』轉眼變成了『不孝子』。
真實的吳家方,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
汶川大地震一周年即將到來之際,記者從綿竹市漢旺鎮驅車前往興隆鎮廣平村,尋找這個新聞不斷、爭論頗多的男子。
從漢旺到興隆,一路上變化很大,廢墟已基本清理乾淨,無錫對口援建的漢旺新鎮正在熱火朝天建設之中,經過無數載重卡車的碾壓,通往興隆的水泥公路已龜裂,這一切讓原來熟悉的路變得陌生起來。
記者一路問過去,到了興隆鎮,記者問路邊一個農婦:『廣平村怎麼走?』
她指明方向,然後隨口說一句:『你們是去采訪吳家方吧?』
記者下車跟她聊起吳家方與其父親的關系,她不願多說,只是笑道:『清官難斷家務事。』
記者來到廣平村,沿著一條小河走向吳家方的家。剛下了雨,河水嘩嘩,路邊田間是飽滿的油菜子與麥穗。吳家的房子還是地震後的老模樣,一半瓦片泄掉,露出檁條來。記者叫了幾聲吳家方,沒人應答,兩條狗凶猛地叫起來,大狗給繩子拴住狂吠不已,小狗叫幾聲就搖著尾巴湊上來。
堂屋上了一把鎖,但廚房開著,記者進去看,沒人。屋前平地上,吳家父子當初搭的窩棚已經換成了一頂帳篷,帳篷裡也沒人。逝去的女主人石華瓊生前種的花,依然嬌艷地開著。二十米外,石華瓊長眠之處,開滿了黃色雛菊。
在橋頭,記者找到了吳家方新建的房子,就在公路邊,一層已經建成,門口堆著黃沙。走進去,設計不像普通農房,完全是城市商品房的模樣,客廳裡有大窗戶,還有小小的躍層。這裡也找不到吳家方。
三個廣平村的老嫗在一起聊天,記者過去說明來意,她們說不久前還見到吳家方在新房前忙著卸沙子准備建第二層。
記者就跟她們聊起吳家方,還沒等記者提及吳家方與他父親的關系,其中一個名叫王天秀的老太太就搶著說:『他們父子倆已經和好了。』
另外兩個老太太名叫張正秀、鄧心惠,她們七嘴八舌地說起了吳家父子和好的過程,記者梳理一下,基本過程是這樣的:農歷二月的時候,吳家方的新婚妻子劉如蓉與吳家方的兒子吳陽,帶著從深圳買來的衣服、鞋子、食品,登門去看望吳家方的父親吳永美,老人起初不理,不要他們的禮物,後來劉如蓉說:『爸爸,我這麼遠過來,飯都沒吃,就來看您,還是收下吧。』村裡很多人也在勸。老人就收下了,後來劉如蓉親手給老人穿上羽絨服,老人連聲說:『好熱火(四川方言,暖和的意思)、好熱火。』
張正秀說,新媳婦和孫子上門看望後,第二天,吳家方一家三口又去看了一次,『這對父子差不多二十年沒來往了。幾天前,我看見老頭子從這裡走過,吳家方叫他:「爸爸,你到哪裡去?」』
說起吳家父子和好,三個老太太都有些欷歔,也甚感欣慰。記者問,這對父子以前因為什麼鬧得這麼僵?她們回答說,還是因為二十多年前吳家方娶石華瓊的事了。他不同意兒子的婚事,鬧得厲害,吳家方就搬出去另過了。
三個老太太總結說:這對父子,『(性格)都怪得不得了!』
聊了半天,還不見吳家方,天色已暗,正要離開時,老太太說,或許吳家方在橋頭那家店子裡『耍』。進去一看,果然,一些村民在打麻將,吳家方在一旁觀摩。
跟去年地震後記者第一次見到吳家方時相比,他依然黑瘦,但氣色好了不少。他穿著一件灰色圓領套頭毛衣,頭發剪得很短,握手時,手上老繭累累,粗糙得很。他說,他是個泥瓦工,現在給自己建房子,當然更賣力。
他陪記者走進尚未完工的新房,自豪地介紹:『這是客廳,窗戶大,采光好。這是休閑廳,這是餐廳……』他說,這套房子是他跟妻子劉如蓉共同設計的。
走上二樓平臺,能夠清楚看見他的在地震中變成危房的家,還有綠油油的麥田間墳墓上的雛菊,那裡,葬著他的愛人。
他遠遠望著,黯然良久,說:『我把房子建在這裡,還是可以天天看見她。她知道我有今天,也會高興的。』
新家裡有三間臥室,其中躍層下面一間是專門留給父親的,那裡老人上下方便。
『我5歲的時候,媽就去世了,是父親把我帶大的,父親永遠是父親。』吳家方說,他跟父親脾氣都很倔,因此很感謝新婚妻子劉如蓉,每次回來都要拜祭石華瓊,又幫父子倆解開了死結。『我父親聽我叫他「爸爸」,真的很高興。現在一切都好了,上次他說想吃豬蹄,我買了兩個送上門去,我跟他說,以後想吃什麼就跟我說……』
大地震後近一年,吳家方經歷了此前難以想像的悲歡離合,他自己也知道媒體對他報道的大起大落,他說,剛剛知道關於他的負面報道時,很心疼,但後來也就『由他們去說了』。他表示:自己沒有他們說得那麼好,也沒有說得那麼壞,自己只是一個普通的人,『憑良心做事,做自己應該做的事。』
現在,劉如蓉依然在深圳打工,而吳家方忙著蓋房子,同時接待源源不斷來訪的記者。大地震永遠改變了他的人生軌跡,但他還是想努力成為真正的自我,一個始終在追求也珍惜幸福的普通男人,而不是一個被捧上神壇的道德偶像。
或許,這就是記者尋找到的真實的吳家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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