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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之下,華佗對曹操就不那麼客氣了,曹操早就有頭風痛的痼疾,他卻不曾登門求治,直到病入膏肓才盛情難卻,姍姍來遲。用意何在?爲了在關鍵時候表現自己絕無僅有的開顱術嗎?非也。他要行刺!
在確認華佗意在行刺之前,我們還是先來判斷他是否真正具有開顱治病的能力。
此前,人們大都相信華佗不會撒謊,他一定掌握了開顱醫術,一定能夠治癒曹操的病。實際上無需用現代醫學的消毒、麻醉、解剖、急救等標準要求,只需從小說文本就可以推斷華佗不能開顱。如果他能開顱,那麼不管是爲了治病還是爲了完成行刺,都應該在曹操懷疑之後,請求用另外一個患有同種疾病的人做試驗,證實自己的能力,打消曹操的疑慮。但華佗至死都沒有這樣做。由於曹操遭遇過吉平的毒湯藥,懂得自己不能先喝,先嚐試,所以同樣也不會甘當華佗的開顱“處女秀”。
既然華佗不能開顱,他曹營幹什麼?送死嗎?當然不會,只會是行刺。爲了這一天,他同樣等待了大半生。而且準備了兩張文憑——治周泰、療關羽。
然而,華佗從關羽身上拿到文憑卻是一把雙刃劍:一方面由於他治癒的是比普通箭傷難度更大的毒箭傷,並且用的是刮骨療法,所以曹操願意請他做最後的嘗試;另一方面,由於他治療的對象是與曹操勢不兩立的關公,相互間還曾不吝溢美之詞,所以曹操非常警惕。果不其然,一聽到“用利斧砍開腦袋”等敏感說法,曹操就動怒了:“汝要殺孤耶?”並認爲華佗“欲爲關公報仇”。
當然,引起曹操猜忌的更直接的原因還在於:第一,他從來就沒聽說過開顱術,華佗也沒有這方面的經驗。華歆在向曹操介紹時,只說華佗能借助麻沸湯治療“五臟六腑之疾”與手足、眉間之瘤,未有開顱之說。華佗在與曹操分辨時,也只提及了自己的刮骨療毒業績。然而,略有醫理常識的人都清楚,刮骨手術與開顱手術相距十萬八千里,沒有成功經驗,任何人也不能輕易打包票。
第二,華佗將曹操的病說成是“小可之疾”。頭風痛在初、中期或許是小毛病,但到晚期就難治了,至少要開顱就不是小事。大腦在《黃帝內經》中被稱爲不可認知的“奇恆之府”,而僅僅多了一手麻沸散的華佗又怎能等閒視之呢?相比開顱而言,刮骨纔是小事一樁。
曹操疑雲重重,他不再有耐心了,決定放棄治療,將華佗下獄、殺害。
四、華佗改進行刺手段,卻被自己泄密華佗爲什麼要煞有介事地謊稱自己能開顱?因爲此時站在曹操面前的華佗已經不是往日慈悲爲懷、普救衆生的大夫了,他已經變身爲以毒攻毒的冷麪殺手。爲了獲得成功,他必須撒謊,並且要說得有板有眼。
《三國演義》中存在這樣的規律,曹操每晉位一次,都會遭到某些保漢派的暗殺,其中常有醫生。第一次是董承認爲醫生具有接近曹操的先天優勢,便在“衣帶詔”行動失敗之後想到了名醫吉平(第23回),後來金禕又推舉出吉平之子,因爲他們“與曹操有殺父之仇。(第69回)”。但兩次密謀都因其他同伴泄密而未遂。
醫生羣體就像謀士羣體一樣,如程昱、徐庶、諸葛亮、龐統,強者總是後一步出道,吉平、吉邈、吉穆、華佗也是如此。
相比之下,華佗除了醫術最高之外,他在行刺手段上了也做了改進:第一,他不再與他人合作,獨自孤軍深入;第二,他不再用湯藥,改用手術刀——利斧。在手術刀與頭痛病之間,無疑只有謊稱開顱最顯合理,最能致命。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華佗還是犯了以君子之腹度小人之心的錯誤,以爲曹操身經百戰,也一定是關公似的硬漢,不怕痛,不怕死,所以就非常直白地將開顱的經過說出來了,沒想到曹操老奸巨猾,具有極強的反行刺能力。當華佗意識到這一點之後,已經晚了,“小可之疾”已經不能安撫“利斧”、“砍開”對他的刺激了,反而讓他的疑心加重,如“臂痛可刮腦袋安可砍開?”
假如華佗徐圖漸進,先只向曹操說需作刮顱骨治療,氣氛就會緩和多了,縱然曹操做過刺客(刺董卓)、身經百“刺”,依舊可以乘機刺穿甚至砍開他的腦袋。華佗只學到了刺客的剛勇,卻沒有學到刺客的陰柔,他被另一個儒雅、正直的自己泄了密。
華佗壯志未酬身先死,幾乎完敗,他精心治療的關羽未過百日就敗走麥城,英勇就義;他精心策劃的刺曹行動半途而廢。既沒有在政治上實現擁劉反曹的抱負,還將自己醫學的老本丟棄——《青囊書》遺失。
然而,正義終究戰勝邪惡,華佗不應有憾:關公雖敗猶榮;天下被強於曹、劉的司馬統一;《青囊書》的痛失更是激勵後來者勇攀醫學高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