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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是女的,身體搞壞了就算了』
船將在兩點返程。考慮到周文芬的身體狀況,3個女人決定花5元錢坐出租車。
這對她們來說是一個『奢侈』的選擇。對高從芬來說,更是『想都不敢想』。她第一次到血漿站,是跟老董順著公路走到縣城的,花費了4個多小時。
由於很少缺勤,老董曾被鄖縣血漿站組織參加『獻血漿』宣傳活動。2007年『世界獻血日』,恰逢鄖縣血漿站建站10周年,縣裡舉行了隆重的慶典活動。
血漿站組織供血漿者排練小品,告訴人們『抽血對身體沒影響』,還發給每人一件T恤衫,上面印著『我獻漿,我健康』。老董的任務,是打著『獻漿光榮』的標語,喊著口號,跟隨隊伍在街道上游行。
『丟人,哪是光榮!』高從芬說。她怕別人笑話自己『日子過不下去了,纔去賣血』,曾試圖洗掉T恤衫背後那六個字。
結果證明,她純屬徒勞,那幾個字至今依稀可見。這也讓那件T恤衫從此長臥箱底,穿了那一天後,老董再也沒穿過。
『說到底就是人家給你點錢,不算啥子光榮不光榮。』老董對妻子的說法,並不完全贊同。他家原本在村裡還算不錯,因為孩子上學,反倒『成了最窮的』。
更何況,他們眼下正需要錢蓋新房子。老房子已弱不禁風,高從芬常常用衛生紙塞住耳朵睡覺,夜裡刮風時,她聽著害怕。有一次,大風過後,娘家弟弟打來電話一直沒人接。他擔心姐姐家房子被風吹塌,第二天專程前去查看,發現沒人在家。
高從芬回家後,發現弟弟在門上用黑炭寫下『三姐,你不要抽血了』。
『不讓抽血了,你供我們娃子讀書啊?』當天晚上,給弟弟打電話時,高從芬開口就是這句話。
盡管獻漿卡上的『獻漿須知』第四條規定。婦女月經期暫不能供漿,但高從芬顧不上這些。挖地基借的兩萬塊錢,他們得靠抽血慢慢還。
有時候,這個女人反倒會勸丈夫少去幾次。在她看來,『家裡面總得有人橕著』,『自己是女的,身體搞壞了就算了』。
周文芬也是這麼勸丈夫老高的。她曾和老高一起到血漿站,最終她還是沒讓丈夫抽。2008年,周文芬抽血漿再加上老高種地,一共攢下了2000多塊錢。她為自己和丈夫各買了一副850元的棺材,剩下的1000多塊錢,她讓兒子拿去給孫子治病。
她曾去醫院找到醫生。『我孫子如果用得上我的血,我給他輸。』她告訴醫生。
『醫生說不行,配不上。』站在自家的麥秸堆前,這個鄉下女人邊說邊抹眼淚。
在回家的船上,一旦發暈,她會找老謝要杯熱水
從家到血站的這段航程,周文芬們已經很熟悉了。但對自己的血漿流出身體後的歷程,周文芬們卻所知甚少。
這天,從周文芬身上抽出的這袋血漿,會和其他69袋血漿一起,被放到零下50攝氏度的冷凍庫裡,大約半小時後,這些血漿就會凍成冰塊。然後,它們會被運入零下30攝氏度的冷凍庫,保存一個月,等待武漢過來的貨車。
這些血漿被拉到武漢之後,每袋大約可以制成一支半的人血白蛋白,據說每支人血白蛋白的價格在600元左右。如此算來,一袋血漿最終創造出的金錢價值,大約850元。當然,或許只是個巧合,這與周文芳買的棺材同價。
但現在,周文芬只能帶著168塊錢,坐上這條回程的『血船』。
這天下午2點,坐在船艙裡,周文芬呆呆地望著平靜無比的江面。身後的黃色背包裡,有一個空水杯。在血漿站,她用它來接開水。在回家的船上,一旦發暈,她會用它找老謝要杯熱水。
對這些要開水喝的乘客,老謝有求必應。他知道,這些乘船的女人,把血漿留在城裡後,還要坐他的船回到農村,等待下一次的航程。